番外(2 / 2)
林文竹的心陡然间狠狠地一沉,脸色发白,顷刻意识到了什么。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们的身后,有追兵!
是李胤的人!
果不其然,那黑影之后,转而车后遥遥的便现了火把,百十来人朝着她们而来。
林文竹紧紧攥着柔荑,身子随着外边的打斗,马车的晃动,不断晃动,时而磕碰,心中虽惧,但面上未慌,与婢女俩人紧紧抓着车中能抓,能稳身子之物,外边打斗之声越来越甚。马车遥遥晃晃,烈马嘶吼,更不乏传来人的惨叫与人死倒地之声。
这时,车门处突然现了一个身影,身影背身靠在那门上,声音传来,正是谢怀修。
“弟妹,你可好?”
嗓音有明显急促。
林文竹强镇静下来,颤着声音回话:“我没事,侯爷,你,你呢?”
这声“你呢?”之后,外边骤然传来“噗”的一声。
鲜血溅满车门。
林文竹浑身战栗,一声“娇呼”,身子下意识朝后而去,背脊紧紧贴在了车窗之上,心跳都停滞了一般,但见车门处映着的身影之前,一人倒地,谢怀修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也没事。”
旋即,他便一下子打开了车门。
俩人骤然相见。
林文竹犹在发颤,脸色苍白如纸,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但见谢怀修浑身是血,朝她伸出了手。
“别怕,我带你去见沈兄...”
林文竹双眼朦胧,身子犹在发颤,被吓得脑中一片空白,转而一点点朝着谢怀修而去。
谢怀修扯起车上的绒毯,裹到她的身上,将她一下子抱起,带入一匹马上。
林文竹这才发现马车的轮子已经破碎,再用不得了。
“阿香...”
她心中惦念婢女,下意识便唤了出来,回头去寻,正好对上阿香的视线。
谢怀修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她不会死。”
便就这一句话,林文竹虽什么都没问,但已然知晓了大概,与婢女点了头,转而,谢怀修便与她纵马飞驰离去。
许久,头顶再度传来谢怀修的声音:“冷么?”
林文竹慢慢地摇了头。
身后无人跟来,不仅是追兵,还有他剩余的几名护从。
一路安稳,只是她披着的绒毯背后好似有什么东西渗了过来,林文竹小心地回手去摸,一种粘稠之感让她的心突然狠狠地一沉。
她一下子把手拿了出来,双眸顷刻朦胧,因为看得一清二楚:那,竟是血!
“侯爷,侯爷你受伤了!侯爷,你快停下来,我们找郎中看看!”
林文竹再也忍受不得,连连发问。
但对方平淡至极。
“我没事。”
“侯爷,不成,这不成的!后边没人了,或者我们躲到村子里去,也是成的,你就可以找郎中看看,侯爷!”
谢怀修依旧:“弟妹不必挂心,我挺得住。”
“可是,可是你一直在流血,一直在...”
她话未说完,早已泪流满面。
谢怀修继续:“就快到了...”
声音明显虚弱了几分...
黑夜难明...
不知又过了多久,林文竹也不知自己又哭着催促了他多久。
直到马匹狂奔之后就要不成,他方在一个荒废了的旧庙前停了下来。
下马之后,林文竹瞧的一清二楚,他已唇无血色。
“侯爷!”
林文竹一下扶住了微微晃动的谢怀修,将他扶进了那间破庙,寻了个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将被子铺到了地上,扶着他靠墙而坐。
林文竹心口紧缩,慌张地擡手便欲解开他的衣服,看他的伤势,却被他拦了下。
他虚弱的瞧着他:“我活不成了,弟妹,此庙之后,朝东两里,有一个牛家村,到了牛家村,寻一个叫阿东的人,说我的名字,他会给你提供马车,送你去通州,通州城南山寺,你到那去等待沈兄,对不起,没能护好你,没能亲自将你交到沈兄的手中...”
“...走,弟妹,现在就走...”
他语声极其虚弱,且是越来越弱。
林文竹一边听他说,一边流着泪,早已不知流了多少。
“怎么就活不成了呢?不会的,侯爷,我帮你看看,我自幼读过医术,也为沈郎包扎过伤口,这不过是小事,我做得来。大夫面前无男女,你不要介怀,你让我看看...”
谢怀修缓缓摇头,还在催促:“不用看了,弟妹。李胤的人很快就会追来,我杀了他一个杀手,那个杀手是双生子,还有一个哥哥,心狠手辣,俩人是大雍第一高手。李胤动用了他兄弟,就没想让我活着,我是跑不掉的,但你不能死...现在就走,弟妹,现在就走...”
林文竹哭着摇头:“侯爷,我和女儿的命是侯爷救的,侯爷若不是为了带我走,也不见得就逃不了,我不能丢下侯爷...”
他仿若没听她的话,自顾言语,人似是开始有些糊涂,没接着她的话,说起了别的。
“都怪我,没有护好你...我多想让你,不要经历这些...”
“文竹...”
终,他没再说下去。
林文竹见他闭上了眼睛,心口猛然一沉,探了他的呼吸,摸了脉搏方才抽噎着松了口气。
继而接着,她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衣服,撕下了几段布条,慢慢地解开了他的衣服,察看他的伤口,想要给他包扎止血,然将将解开外袍,瞧见他里边的那件已经破旧的就要坏掉了的里衣时,心中再度翻腾起来,泪水毫无防备的落下。
那是昔年一次俩人到了乡下,暴雪冲断了桥梁,他没有换洗的衣服,她临时随便给他缝的一件。
衣服都要洗烂了,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了,他还在穿...
他,是侯爷呀!
他,是家财万贯,出身高贵的谢怀修啊!
林文竹低声抽泣,一层一层解开他的衣衫,察看他的伤势。
那是一处箭伤,没刺中要害,只是已然流血太多。
她哭着一点点给他包好了伤口,坐在他的身边,良久良久。
天依然没有亮起的迹象。
黑夜漫长无比...
她一直在哭,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没了意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依然暗着,她感到有人拍了她。
谢怀修苍白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她刚要说话,问他的伤势,却见他手指竖立在唇边,做了禁声的动作,旋即把她拉起,带到了另外一间屋子。
一个可容一人出入的洞口呈现在眼前
林文竹开口:“你恢复体力了么?可感觉好些了?”
谢怀修并未答话,扶她下去,叮嘱道:“记得朝东两里,牛家村,找阿东,通州城南山寺,沈兄不日便会到达...”
林文竹大惊,这时方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使劲儿摇头:“不,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不用和我说这些...你带我去,你带我去,我们一起去见沈郎...你已经恢复体力了,侯爷,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我们一起去见沈郎...”
谢怀修摇头,呼吸明显变重:“不,你自己走...”
“不!”
林文竹打断道:“我不会自己走,你和我一起,我求求你...”
谢怀修托起了她的脸,嗓音沙哑,喘息之声也愈发分明,眼中翻滚出泪水。
“文竹,你听我说,追兵已至,他来了,就在附近,若非如此你我都跑不掉,我从散布李胤罪行的那天起,就没想过要活着,听我的,你快走,我来拖住他!我绝对不能让你落到李胤的手中,他已知道了你还活着,知道了你就在我的身边,听话,文竹,走,快走,你一定能成功逃脱,你就快见到沈兄了...”
林文竹泪如雨下:“侯爷,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谢怀修的心狠狠一缩,鼻子发酸,双眼泛红,视线模糊了去。
他不怕死,可却怕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这世间这般美好,他确实还不想死,可生,对他来说已是奢求...
他按住激动异常,拼命挣扎着想要爬回的女子,那个他朝思暮想多年——他兄弟的妻子,心狠狠地揪起,如同被千万根细线牵扯般疼痛,控制着控制着,声音还是哽咽了。
他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凝视着她,声音焦急而颤抖。
“...你让我尝到了有牵挂的滋味...衣服很暖...我不再孤独,不再是一个人...能默默地守护在你的身边,我感到很满足...我的一生,因为你,足矣,我不再有遗憾,所以,文竹,走吧!好好活下去,沈兄在等你...”
林文竹失声痛哭,拼命地摇头,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咣”的一声,是门被撞开的声音。
在那破门之声响起的同时,一道泪从脸上划落,谢怀修一把将她推了下去,而后立马用重物挡住了出口,死死地守在了那里。
他的脸庞霍然消失在她的眼前。
林文竹瘫坐在地上,心口翻腾不已,悲痛欲绝。
她知道他是安慰她阿香会活着。
她知道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更知道,他最开始就是想掩护她逃离。
他早就知道所有人都会死。
他,一直都在保护她。
一墙之隔,转而,飞镖被打出,“噗噗”射入他的身体,将他钉在墙上的声音传来...
而他,那个为了为晟王与五万亡魂复仇,为了幽日复明,铮铮铁骨的男人,从始至终,连声都未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