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2 / 2）
一座蒙尘百年的机关城终于重现于后世人眼中。
它静静地卧在不远处，好似一只由不朽之木与机械构造而成的庞大怪物。城墙内外那些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齿轮早已被沙尘覆盖，停止了运作，无法再为这座城带来光亮与活力。
宋仪再次看了看手中的地图，把它卷成一轴攥紧在手中，往机关城中走去，向来闲适悠缓的脚步在此时明显加快了不少，难掩心中的期待。
岁雪跟在宋仪身旁，边走边问：“祭司大人不来吗？”
宋仪转头看了她一眼：“祭司大人应当坐镇青沧涧，况且她日理万机，手头要紧之事应当不只这一桩，难免分身乏术，亲自来不了。”
岁雪心想，那么队伍之中就有人是替她来看着这里情况的了，譬如，晏青？
“这样啊。”岁雪了然点点头，那便好。
说话间，宋仪带着一众人进了一座塔。
塔中大殿上摆着一座雄浑大气的青铜鼎，其上雕刻的纹路复杂神秘，给人以无尽的威严之感。
“喔，这便是离焰鼎。”宋仪走近几步细看这一座似乎蒙着一层灰雾的青铜鼎，蹙了蹙眉，“果真有万化的禁制，止意。”
他转头看向晏青，指了指离焰鼎：“你来试。”
晏青走近确认了一番，的确是禁制止意，若不除去，离焰鼎就不能发挥作用，只是破铜烂铁一堆，转眼就会被九天焰烧毁，更不提宋仪要在鼎中注入灵力控制几样材料的熔铸。
止意的要诀，晏青尚未能领悟，便不知破解的办法，只能用逆灵强行拆解。
他覆手在离焰鼎上，掌心亮起一层薄薄的光芒，鼎上有禁制的纹路清晰地显现出来。那层光芒越来越亮，晏青的脸色逐渐变得十分难看，猛地弯下腰，咳出一滩血，显然已经从最初的尝试变成了用尽了全力。
纹丝未动的禁制终于出现了一丝崩裂的痕迹，接着有灵力的光点剥落飞散，越来越多，最后如雪花般一涌而出。
咔嚓几道碎裂声响起，离焰鼎面上的蒙蒙晦色好似泥塑碎裂，光滑的鼎身新亮如镜，覆满华光。
宋仪把九天焰和几枚碎片一起投入了鼎中，离焰鼎中火光冲天而起，整间屋子的温度骤然上升，岁雪的发丝被突如其来的热气吹动，脸颊上映出一片红光。灼热的气浪扭曲晃动间，仿佛要将离焰鼎本身一并销融。
岁雪擡手擦了擦脸上的薄汗，紧盯着宋仪的动静，好奇他能如何控制九天焰的温度，只见他镇定自若地取出来一只玄晶骰。
玄晶生于西泠的古河深处，是制作缚春棺的重要材料之一，能让某些珍贵易逝之物在一定时间内保持原貌。
宋仪擡手把玄晶骰置于离焰鼎之上，稍一用力将其捏碎，一缕寒气迅速地流淌下来，深深浅浅的白芒如霜雪般清冷。
离焰鼎中的温度缓缓地降低下来，在宋仪以灵力操控之下，保持着最适合的温度熔炼着碎片。
世间冰寒的力量来源不同，强弱不同，常人大多只能感受到冷意，而分辨不出其中的细微差别，岁雪却在感受到它的这一瞬间就能确定，它来自元希。
因为极致的纯粹而显得至上至强，极具毁灭性。
寒枝同她一样，也在静静地感受着，它拥有的理性与客观远超人类，片刻后开口：“不足为惧。”
岁雪没有接话，她知道寒枝是在拿元希的力量和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它相比。
但这二者无法决出胜负，岁雪不会给它们相战一场的机会。
宋仪接过影族战士呈上的陨铁，投入离焰鼎中。
“站这么近可不兴光顾着发呆，多好的机会啊，过来看熔铸。”宋仪招呼着岁雪。
岁雪回过神，盯着离焰鼎中流动聚形的铁水：“尊者，这把剑需要熔铸多久才能问世？”
宋仪扭头看她一眼：“这才等多久就没耐性了？若是一切顺利，至少也得一天。”
岁雪心想，那便铸不成了。
宋仪专注于控制鼎中的温度与材料聚形，没功夫留意她的心思，严谨仔细地向她解释着神兵碎片与陨铁的特性、熔铸的要领等等。
封阳域远离地面，不见天光，岁雪无法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听宋仪念叨了多久，只觉得站得膝盖都有些疼了，便弯下腰去揉了揉。
宋仪脑海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撞击声。
如宋仪这等境界的修行者，可以把神工造物看作为自身一部分意念的具象，若是其被外力摧毁，修行者能感应得到。
青沧涧出事了？！
宋仪神色一凛，转头看向岁雪，严肃的语气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刚才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岁雪也没立刻反应过来，目光还有点茫然，点点头：“记住了。”
宋仪说：“我现在要回青沧涧一趟，这离焰鼎中的神兵，就交给你继续熔铸。”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听懵了，晏青皱着眉头指了指岁雪:“尊者，她记没记住另说，学没学会更无人可以做保。”
关付秋也满脸疑惑地看着宋仪：“尊者，熔铸神兵事关重大，您恐怕不宜离开，若是有什么要事急需处理，不如让我们几个回去帮忙。”
“你们处理不了。”宋仪已做下决定，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你们几个先去门外等着，我有话要和岁雪说。”
晏青还想再劝，被宋仪一道眼神止住声，只好跟着其他人往门外走去。
等到大殿中再无旁人，岁雪有些紧张地上前一步，问：“尊者，青沧涧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为什么要在此时回去？可我从来没有熔铸过什么东西，我怕......”
宋仪擡手示意岁雪听他说：“青沧涧遇到了很危险的攻击，元希此刻恐怕也自身难保。”
岁雪瞪大了眼睛：“叛徒？”
“我得回去看看，才知道是青沧涧藏了叛徒，还是学院的人找来了。”宋仪神色严肃，心中的猜测更倾向于后者，但此刻不是追究青沧涧入口为何会暴露的时候。
岁雪似乎在斟酌利弊，觉得有几分难以启齿：“尊者，青沧涧比熔铸神兵还重要吗？”
宋仪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责怨的态度：“你毕竟与人不同，对同族人没有太深的依赖感和责任心是正常的。但是在我看来，青沧涧中族人的性命与这把剑同等重要。”
岁雪目光游离了一下，似乎被他说中，没有反驳。
“等会我告诉他们，这把神兵熔铸成功之后，由你保管。”宋仪问她，“我能相信你吗？”
岁雪知道宋仪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不能用对待别人的那套真假参半的说辞对待他，于是笑着说：“在这里，我难道不是尊者最应该信任或者托付重任的人吗？”
宋仪盯着她哼笑了一声：“拿到神兵之后，立刻离开云城，直接回坠月谷，保住你这条命和神兵。”
岁雪惊奇道：“我以为你会说让我带着神兵躲藏起来，等你的消息，或者直接去封幽界等着与你汇合，尊者，你竟然真的打算把神兵交给微生大人，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宋仪叹了声气：“这不是被逼无奈，加上你靠自己应该活不到那一天，我就只得退一步吗？神兵在微生白手中也无所谓，总归他是想放出封幽界的人，和我的目的相同，接下来我再想办法把它夺回来就是。元希不一样，她就是个疯子。”
岁雪露出不懂的神情：“尊者为什么要特意单独和我解释这些？即便你不叮嘱，我也会保护好那把剑的。”
宋仪摇头：“你不会，你想报复微生白，所以只要我离开这里，你最可能做的事是破坏碎片的熔铸，或者最后毁了那把剑。”
岁雪沉默着与他对视了一会，露出一个笑：“都说灵偃的人与机关偃甲待久了，就最不擅长揣度人心，我看不然。尊者，我有什么理由不这样做呢？”
宋仪语气沉重：“因为放出族人之后，我要用这把神兵劈出空间裂隙，带所有影族人回家。”
“回家？”岁雪觉得他的想法与众不同，“尊者指的是那个异世，我族原本生存之地？可是自从我族来到这片大陆，千百年来，族人似乎已经认定了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尊者，谁会和你回去？”
那片生存之地毁灭于一场天灾，早已强疮百孔，否则无人会选择背井离乡，降临异世。
宋仪的态度十分坚定，已经筹谋了太久：“这不需要得到谁的认可，只要那把剑成功斩破空间，我就有办法把所有人都带回去。影族于这片大陆而言是侵略者，与这里的每个人之间的仇恨与对立都无可化解，留在这里只会被无尽的杀戮纠缠，而那片千疮百孔的故乡，才是我们应该想尽办法战胜的地方。”
岁雪有些意外地听完了这番话，发觉宋仪值得她高看一眼。
这的确是一个正确的理由。
让他们回到该去的地方，这片大陆上积攒了无数代的对立和杀戮才会停息。
岁雪思索了一会，有一个漏洞让她不敢轻易相信宋仪的话：“可问题是，空间裂隙摆在你面前，你怎么能确定你能通过它走到你想去的那个地方？尊者，你该不会还能用得了禁术移云吧？”
“不是移云。”宋仪点到为止，和蔼可亲地问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就直接告诉我，你答不答应？”
岁雪看了看他捏得咯吱咯吱作响的右手，熟悉的一幕浮现在脑海中，垮着脸哀叹道：“尊者，你又来这一套，既然早已打算威胁我，又何必费心费时和我讲道理？”
宋仪摇头：“你这丫头特别，强迫你答应和让你心甘情愿答应的结果虽说区别不大，但一不留神可能致命。”
岁雪信了一次他的诚意，弯起了笑眼：“承蒙尊者高看，那我便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