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日常(1 / 2)
番外二·日常
柳乂轻揽着陆卿婵的腰身,克制到了极致才没有将她给直接抱起来。
琅琊柳氏的子嗣素来不丰,没想到他们的佳音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紧紧地扣着陆卿婵的手指,哑着声说道:“我们要有孩子了,阿婵。”
这位从不喜形于色的持重节度使,此刻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微光颤动,像是承载了一泓摇晃的月色。
现今两人相处得越来越久,陆卿婵一看柳乂的神情,便能猜出他的想法。
她按住他的手,低声说道:“已经晚了,先别去叨扰叔父,等到明日再说予他。”
陆卿婵的言辞沉稳,可脸上带着薄红,声音也微微发颤,显然是有些羞赧。
“好。”柳乂轻声应道。
他立刻开始做人事上的安排,连屋内侍候的嬷嬷们都做了大的调整。
起先谁也没有想到陆卿婵会这样快有身孕,以至于连柳乂都没有提前做过打算,他哄着陆卿婵入睡,又轻柔又执着地吻了好几遍她的脸庞与眉心。
先前的争执还未有结果,但此刻即便是将陆卿婵绑在榻上,柳乂也舍不得离开她一瞬。
直到陆卿婵彻底熟睡后柳乂才开始通宵的忙碌,他这人好像就不用睡眠似的,精力旺盛得能够彻夜不休。
更可气的是他身上连疲态都鲜少出现。
第二天清早,陆卿婵一擡眼看见柳乂的容色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敷了脂粉。
他的眉眼清湛,眸里蕴着光,几乎是可以用神采飞扬来形容。
仿佛并非是彻夜未眠,仿佛并非是通宵忙碌。
她撑着额头,慢慢地坐起身子。
红帐内的馨香甘甜,还带着些许残存的温软。
陆卿婵慢声说道:“你不睡片刻吗?”
柳乂俯身将她揽在怀里,手掌轻扣在她的腰腹间,神情缱绻:“哥哥睡过了,倒是阿婵怎么突然起得这样早?”
陆卿婵的手虚握成拳,没有收敛力度地打在了他的肩头:“自然是因为有些人的烦扰。”
她自认为是用足了气力,但对柳乂来说还比不上她夜间落泪时抓出的痕印更疼。
“哥哥真的知道错了。”柳乂低声呢喃地说道,“但是你现在有了身子,身边离不得人。”
他斟酌地说道:“阿婵,你看能不能等以后再算这笔账?”
陆卿婵快要被他的话语逗笑了,又不是真的做账,怎么还能这样算?
她心里已经不怎么气了,那时候的情况的确特殊,琐事皆以密成,更何况是最为要紧的军政事务。
陆卿婵很清楚柳乂潜藏的心思,他对她的心意不可告人,病态偏执。
是占有,是控制,也是至深的爱。
面对她时,即便是手握千军万马的他也会感到恐慌。
他害怕失去她,害怕伤害她,害怕她的厌恶,害怕她的不喜。
以至于渐渐地连柳乂这样雷厉风行的人也会想到拖延与转圜,总想要做铺垫,总想要寻缓冲,最好是能将此事翻篇,直接给揭过去。
眼见柳乂攥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扣紧,陆卿婵很轻声地说了句“疼”。
没成想他竟直接将她放开,连声传唤府医进来,颇有些方寸大乱的样子。
柳乂面露焦灼,低声问询道:“是我方才气力太大了吗?你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陆卿婵拨开他的手,示意将要进来的府医出去。
从前在定远侯府她都是说一不二的主母,现今柳氏府邸的众人更是极为听信于她。
那府医也瞧出来了端倪,紧忙快步退了出去。
先前他亦是曾听闻过定远侯夫妻琴瑟和鸣,可在那些佳话最盛行的时候也深富虚伪的意味,哪里能同他们使君与夫人的深情相比?
陆卿婵慢声说道:“我没有不舒服,不必闹得那般风风雨雨。”
她的眸子里透着沉静,看起来比柳乂还要淡然许多。
“哥哥的建议不是不可以。”陆卿婵缓声说道,“只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答应我,就是不要将我当成易碎的琉璃来对待。”
她的神情很是郑重,柳乂也微怔了一瞬。
“我知道我身体不好,但我又不是经不起波折的菟丝花。”陆卿婵继续说道,“哥哥当然可以保护我,为我考虑,但你不能去试图控制我的一切,尤其是打着为我和我的身体好的名号。”
她的睫羽轻颤,声音渐低:“我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陆卿婵歪着头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张商垮台、陆家被抄家的时候我才十五六岁,但即便是那般稚弱的年岁,我也好好地过来了。”
她的身形瘦弱,细细的腰身更是宛若蒲柳。
可世人皆知,柳枝纤细,但最为坚韧的也是这看似细弱的柳枝。
柳乂握住陆卿婵的手,几乎能够听见自己胸腔里如若擂鼓般的心跳声。
“哥哥知道。”他轻声应道,“不过我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阿婵多多指正。”
柳乂将脸颊贴在陆卿婵的手背上,神情里罕见地带着些脆弱,他轻声说道:“哥哥是爱你的,但有些时候我也不太明白怎么好好地爱你,辛苦阿婵多多教导我一二。”
他擡起眼帘看向她,眼底的爱意快要满溢出来。
陆卿婵被他凝视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声说道:“我知道的,哥哥。”
她有点羞涩地说道:“我们是夫妻,本就应当相互体谅照顾的。”
陆卿婵与赵崇成婚多年,除却演给外人看的恩爱戏码外,几乎从未向彼此言说过夫妻的情分与责任。
他们就是纯粹的陌生人,甚至可以说是干着同一行当的商贾。
与柳乂成亲后,陆卿婵才渐渐明白婚姻的意义。
他们一道长大,比嫡亲的兄妹还要更为亲近,先前也早就做了璧人,已经相爱许久,可即便如此也比不上成亲三日。
若是以前,柳乂肯定会单纯地满足于“夫妻”这个好听的词汇,但现今他的眼底显然是有了更为明晰的郑重。
他会明晃晃地表露出担忧焦虑,也会直白坦诚地说出心底的想法。
她也是一样的。
柳乂带着怜意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呢喃地唤道:“阿婵,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
陆卿婵向后仰躺,带着笑意说道:“我也是,哥哥。”
龙凤烛的灯火交织,连成永不消散的红线。
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处,渐渐地融为一体。
除却前期有些害喜外,陆卿婵怀胎的其余症状非常的弱,许是因为之前一整个冬日的休养,也许是因为近来全然没有任何好烦扰的事。
但柳乂还是将事事都打点得周全妥当,他自己若是无事的时候,更是时刻陪护在她的身边。
连陆家的人过来,都颇等了一段时日。
凛冬已至,小雪悠悠地飘着,陆霄裹着披风踏进花厅,一擡眼就看见坐在花瓶旁的姐姐。
陆卿婵的腹部已经鼓了起来,她身形瘦弱,因而孩子才不过四五个月,便已经很是显怀。
她身着狐裘,在朱色花瓶与鲜丽花朵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柔美绮媚。
雪肤丹唇,眸似点漆。
既清婉秀丽,又带着明显的艳色。
陆卿婵捧着手炉和小蕴聊天,笑靥甜软,美得宛若画师工笔绘出的仕女,但她身上的鲜活之气可远比画作要更为人瞩目的多。
陆霄走进去以后,才听出来陆卿婵正在和小蕴聊晚间要吃什么。
陆卿婵的声音甘甜柔软,带着些许少女般的娇气:“我想吃烤羊肉,小蕴。”
小蕴被她直勾勾地盯着,心房跟被小钩子戳中了一样,瞧着就是一副被迷得七荤八素的模样:“当然没问题,夫人!”
“奴这就让人去准备,保准让您吃得高兴畅快。”小蕴拍着胸脯说道。
她全然忘记了柳乂之前的叮嘱,也完全不记得柳乂在膳食上的严格安排。
因是年关将至,军务和政务都压得很重。
柳乂这几日都在军营和衙署忙碌,除却夜深时会披着霜雪回来,其他时候都不常在府里。
陆卿婵满意地点点头,柔声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多亏有你,小蕴。”
她的眸子眨了眨,闪烁着光亮,像是得逞了的小馋猫。
不过也是,即便是陆霄也知道柳乂管陆卿婵有多严。
别说入口的饭食,就算是饮用的茶水和果饮都极是有讲究。
姐姐先前害喜的时候常常吐,让陆霄很是焦虑了一段时日,母亲杨氏每每一听闻此事,更是难受得直抹眼泪:“都是我没将她看顾好,卿婵的身骨方才这样孱弱。”
现今陆卿婵身子康健,陆霄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得陆卿婵如此夸赞,小蕴的尾巴都要舞动到天上去,她显摆地说道:“夫人夫人,奴前几日又升职了,而且厨艺也精进了许多,您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奴也可以给您做。”
柳乂做事慎重,事关陆卿婵就更是小心。
如今府里的饮食都有专人负责,小食之类更是由贴身侍候的侍女所做。
陆卿婵高兴地拊掌:“真好,真好。”
她抿唇轻笑,神态像是个喜乐无忧的小姑娘。
陆霄哑然失笑,他走进花厅里笑说道:“姐姐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给您做些糕点。”
他的个子比先前又拔高了一些,姿态疏朗,已是很持重的青年人。
陆卿婵靠坐在软榻上,她擡起眼眸惊喜地看向陆霄:“阿霄,你来得好快,我还以为要许久呢。”
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向前握住陆霄的手。
陆卿婵的眸子亮亮的,几乎是有些活泼了。
往先压在她身上的阴影好像都已全然消弭,陆霄的眼眶没由来地有些热,他哑着声说道:“因为思念姐姐,自然是要快些过来的。”
陆卿婵笑吟吟地说道:“阿霄真会说好听的话。”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后,陆家其余的人等才过来。
陆玉小心翼翼地站在众人的身后,像是生怕惹了陆卿婵的不快,杨氏也有些紧张,那位曾经耀武扬威的五姨娘更是恐惧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一身红衣的四姨娘最是快活,她蹦蹦跳跳地踩碎长阶上的薄雪,笑着说道:“卿婵,姨娘来看你啦!”
今次请陆家人过来纯粹是为了给陆卿婵解闷。
柳乂从来不自诩气量能撑船,当年事的祸由一半在赵家,另一半就全是在陆家。
若不是陆玉等人的谋划,陆卿婵和柳乂怎么也不至于会天各一方三年多。
所以在知悉柳乂对陆卿婵的似海情深以后,陆玉吓得直接就大病了一场,差些中风无法行进,直到现今他还常常做噩梦惊醒。
且莫说是妄想借柳乂的机遇再起势,他就是连岳父这个身份都不敢认,生怕柳乂向他来寻仇。
陆卿婵也懒得同他们多言,只吩咐下人简单招待了就是。
她想要见到的人只有四姨娘。
四姨娘提着裙子小步快走到陆卿婵的跟前,她喋喋不休地问道:“你好些了吗?姑爷之前传信过来说你总是吐,还问我有什么法子?”
她的记忆总是错得很厉害,陆卿婵软声解释道:“早就好了,姨娘。”
“那就好,那就好。”四姨娘笑得弯起眉眼,“你要是不难受,姨娘也不难受了。”
陆卿婵想到旧事,胸腔里一阵阵地泛起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