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2 / 2)
“可有防身的东西?”太子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念慈摇了摇头,她唯一能防身的便是随手带出来的那一副弓箭。却被那马匹带走了,如今看来她只能肉搏。
“姩姩,它的目标是我,你走!”
沈念慈不听仍然护在太子身前,顺势将发髻上的银簪取下紧握在手心,与那匹狼直直对视上。
由于紧张后背的薄衫早已被濡湿,额间的豆大的汗珠滑落不慎滴入眼睛,激得她猛地闭眼却又瞬间睁开。
手心也是一层薄汗,紧紧扣着银簪似乎才能缓解她内心的不安。
狼与她,都在相互试探,斡旋考验着。
“狼一旦认定的猎物绝对不会轻易松口。表兄,你又岂知我不是它的猎物。”
眨眼间那匹狼忽地朝沈念慈奔来,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一口锋利无比的獠牙。势在必得地从地面上跃起径直扑向她。
她顺势撇开身子躲过攻击,可那狼的目的却不是沈念慈,而是躲在沈念慈背后的太子。
沈念慈原本苍白的脸颊,一下子更甚。
惊乱之中她只能直接扑向太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锋利的狼爪便硬生生地落在了沈念慈的后背。
薄衫撕碎,爪尖划破肌肤,鲜血迅速染透。
即使吃痛她也不停歇,直接反手扬起银簪刺向那匹狼。以迅雷之速直接刺中了狼的腹部,只不过银簪终究小巧,只是让那匹狼吃痛躲闪开。
受了伤的狼瞪着狼眼,喘着粗气,与沈念慈对峙一阵子。逃窜进草丛之中不见踪迹,四周却突然传来“嗷呜——”的声响。
在这寂静的林子里如同晴天霹雳。
“不好,它在叫他的同伴!表兄,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姩姩,别管我我求你了,别管我。”太子的哀求声不禁让沈念慈红了眼眶。她何时见过这般狼狈的表兄。
他定是不能接受自己变得如此废物,还得靠自己去保护他。
“表兄,你若再耽搁,便是两条命!”
“走!”
她直接将太子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后背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疼得她小脸皱巴成一团,仍然咬牙坚持着。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丛林之中。
天渐渐昏暗下来,弯月高挂,漫无尽头的黑暗即将覆盖整个森林,两人离营却还远着。
“姩姩,歇会吧,你受不住的。”他能够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背上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无时无刻折磨着她,还得拖着他这个瘸了腿的。
沈念慈摇了摇头,她知道不能歇,若是歇了怕是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况且还有随时随地可能会出现的狼群。
她只知道他们不能停。
可厄运降临又岂会只光顾一会,四周的草丛又传来窜动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声响比上一次动静更大。
她知道是它们来了,没想到没有死在梁执今手中,倒是死在它们手里,这偷来的一生还真是荒唐。
“姩姩,是表兄拖累你了。”
“不,表兄,是我害的你。我明明知道此行你定会凶多吉少,可我还是自私地让你涉身险地。我明明可以直接告诉你,让你别来。”
“姩姩?”
“我想杀了他,想让他没有翻身的余地,可我又太过于小瞧他了。”
太子不懂她说的话,更不知道她提的他是谁,眉头皱得更深,只是无奈地道:“此事怎能不怪你,你又不能未卜先知。”
沈念慈摇了摇头,终究是没了下句。
狼的眼睛在黑夜中散发出锐利的亮光,一匹接着一匹从草丛中现身。它们裸露出自己的獠牙,彰显出自己的凶狠,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
它们也不着急,一下一下地试探着。
这次连银簪都没有了,却要和六匹狼殊死搏斗。沈念慈苦笑一声,护着太子的身影却丝毫不见退让。
少女坚毅的瞳孔倒映出皎洁的月光,透露出森然的冷意。
殊死一搏?哪又有何妨呢…她重生而来本就是为了护下在意之人!
就在群狼准备一拥而上群起而攻之时,从侧面忽地出现一男子。一身乳白色的长袍在月光的衬托下风华无双,清逸脱尘。
手执长剑护在沈念慈面前。剑刃锋利,寒芒湛湛。
沈念慈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梁执今。
长剑随着他的手臂挥舞着,眼神狠戾,径直刺穿涌上来的狼。染上嫣红的鲜血,却仍然压抑不住剑身上的戾气。
梁执今像是非常熟悉狼群进攻的方法,每一招都落在了狼群进攻之前,一击必中。狼穿腹而亡,鲜血顺着剑身淋漓不尽,溅上皎若银月的长袍。
像一朵朵盛开在地狱深处的花朵,鲜血成瓣。
转瞬间,狼群便被梁执今一举歼灭。他也就手臂有着轻浅的划伤。
“阿慈。”梁执今丢下手中的剑,急忙蹲下来检查着沈念慈的伤势。
沈念慈不想他碰自己,忍着疼痛直接起身错开他的手臂,语气带着赤裸裸的讽刺,“殿下来得可真凑巧。若再迟来半分,我和表兄便成了狼群的盘中餐。”
“姩姩,怎能无端迁怒六弟,是他救可我们。”
太子不知她为何对梁执今这般,扯了扯她的裙摆,示意着她不得无理取闹。
“阿慈,抱歉。”
沈念慈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眸光落在被丢弃的长剑身上。她捉摸不透眼前之人,明明现在是最好杀掉太子的机会,可以伪造成太子被狼群杀死的。
可他却迟迟不动手,还丢掉了他的长剑。
还未等沈念慈思绪拉回,四周突然有一束束火光传来。一大群人举着火把,大声高呼着“太子殿下”。
听到这,紧绷着心弦的沈念慈才松了口气,径直晕倒在地。
等沈念慈醒来已经躺在干净温暖的被褥之中,突然的光亮让她忍不住微眯住眼睛,才逐渐意识到她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姩姩,你醒了?”沈念安守在沈念慈床榻旁,见她醒来自然是欣喜若狂。
“这是在哪里…”
“营地,太子受伤严重得马上医治,陛下便让人搭了营帐方便你们诊治。”
“表兄情况可好?”
“还在医治,六殿下护着他回来的时候…”
谁知沈念安话还没有说完,沈念慈忽地掀被而起,发髻松散凌乱却不管不顾,胡乱地穿上外衣便朝营帐外跑去。
“姩姩,你这是干什么,你后背的伤口刚刚包扎好,若是随意活动会裂开的。”沈念安跟在她身后,焦虑地询问着。
生怕这个祖宗又出了什么差池。自己将她带出来,若是不全须全尾的送回去,府里的两个老祖宗可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表兄的营帐在哪里?”
“那边最大的。”沈念安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顺从地指了营帐的方向。
营帐内
皇帝和匆忙赶来的皇后焦虑地守在一旁,屏风之后时不时传来隐忍的闷哼声。梁执今也立在一旁,神色平静淡定,波澜不惊。
沈念慈直接掀开营帐进入,行礼问安道:“民女参加陛下和皇后娘娘。”
皇后见到沈念慈来,神情有些错愕立刻又变得心疼不已,连忙扶她起身,“乖孩子,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动不得,裂开了怎么办,念安你也是的,就这么看着姩姩的吗?”
沈念安有苦说不出,得,只能保持沉默着。
“今日之事多亏了执今,若不是他,轩儿和姩姩…”
一想到这皇后平日再怎么端庄沉稳的面容也流露出崩溃之情。
皇帝点了点头,看向梁执今的眼神头一次缓和了一点,“此事的确多亏了执今。姩姩,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遇上狼群的袭击,你们的马和箭呢?”
沈念慈一五一十道来,“回禀陛下,民女和太子殿下本正常的狩猎,谁知殿下的马突然失控,不听使唤。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般,然后殿下只得从马身上滚下来,这才伤到了腿。”
“紧接着殿下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狼群。”
“来人,派一批人去林子里把马给朕寻回来,再把给太子饲养马的宫人给朕叫来!”
“陛下,宋公子求见。”皇帝的随身太监从营帐外入内。
“这么晚了,他有何事?”
“说是有要紧的事…是跟太子殿下遇刺有关。”
太监磕磕巴巴半天才吐完一句话。
“宣他进来。”
“是”
宋时砚进入营帐,脸上挂彩,嘴角甚至还有着淤血。手上用绳索捆绑着一个黑衣男子牵着他进来。黑衣男子虽然被塞住了嘴巴,却用眼睛怒瞪着周围的所有人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臣参加陛下,皇后娘娘。”
太监顺势将一旁的黑衣男子踹跪下,黑子男子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起来吧,你说你有太子遇刺的消息?”
“回禀陛下,臣家中本有事正准备回家。却在外围见到一群鬼鬼祟祟的黑衣男子。臣觉得此事不妥,便带着护卫军将他们一网打尽。谁知他们准备咬舌自尽,这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
“将这人嘴里的布条取下来!”得了陛下的吩咐,一旁的太监立刻照办。
皇帝鹰眼微眯,打量着这黑衣男子,“告诉朕,是谁指使你行刺太子的。”
黑衣男子朝皇帝呸了一嘴口水,浓眉横扫,怒瞪着皇帝,却不言不语。高傲地昂起脑袋,摆明一副又臭又硬的石头模样。
“来人,给我找最有经验的刑罚人,把他拖下去上刑,留他一口气说出幕后真凶即可。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这些刑具硬!”
皇帝震怒,也懒得再逼问。
“狗皇帝,大厦将倾,你不得好死!谋权篡位得来的皇位,你怎能坐得心安理得啊!你可愧对前朝陛下的信任!”
被拖走的黑衣男子突然失心疯般怒吼着,癫狂的模样,和言辞无一不触怒着眼前的上位者。
前朝?
沈念慈意识到不对,从这人说的话可以推断他定是忠心前朝之人的手下。可他却听命于梁执今?他是当朝皇子,这一层身份与那人来言跟仇人无异。
一个人不切实际的想法在沈念慈脑袋出现。
他到底是谁?世人皆说他是陛下在外的私生子,被永昌侯领回来。虽然无从求证,皇帝却承认了他的身份。
若是陛下被蒙骗,那么这彻头彻尾就是一场阴谋。
他费尽心思以皇子的身份进入宫中,一心想着谋权篡位,又有着前朝人士效力,难道他是前朝遗孤?
沈念慈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在一旁的梁执今的身上。
却在刹那间,屋外传来一阵惊慌错乱的尖叫声,太监从营帐外慌乱走进,颤抖地跪下道:“陛下,那黑衣男子突然挣脱了控制,死了!”
“你说什么!死了!”沈念慈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冲到营帐外。地面滩开还未收拾干净的一片血水,那人是直接用脑袋撞地而亡。
这是有多大的决心和狠劲,她根本不敢想象。
转身间,正好和梁执今对上眼,他眼中的漫不经心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无能为力。窒息感扑面而来,她的脸颊瞬间惨白如纸。
若是这次不解决了梁执今,她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今日是她事先知晓了他的行动,若还有下次呢?她一无所知,又该如何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他背后的势力肯定不仅仅只有大魏一方,还有谁是跟他一路的,她也不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人前那般与世无争的模样。
届时,他们都将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那她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依旧护不住想护之人。
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
“陛下,民女有一事禀告。”沈念慈再次跪倒在地上,背脊笔直态度决绝。
皇后见她又跪下,急忙道:“姩姩,这是干什么,你有伤在身起来再说。”
沈念慈摇了摇头,眸光始终向前坚决不回头,继续道:“民女举报六殿下与大魏勾结,想要谋害太子殿下。”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般落入每一个人耳中,众人神色各异,却都统一陷入了无声的沉默中。谁都知道是六殿下救了太子和沈念慈,如今这又是闹哪一出。
诬告皇子可是重罪!
即使梁执今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却也代表着皇家的颜面。
“姩姩,此事你可有证据,若没有证据不得胡说。执今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是个与世无争的散漫性子,他为何要害轩儿!”
皇后一边替沈念慈找补着,一边用眼神暗示着她不得胡来。
“姩姩,你可有证据。勾结,叛国,谋害,这三个字的轻重分量相必你也清楚。诬告皇子的罪责相必你也清楚!”
皇帝顺势坐下,一字一句语调清晰,眼神游离在沈念慈和梁执今两人身上。
宋时砚蹲下来,拉了一旁的沈念慈,压着声音却也略带着急色,“姩姩,此事唯一的证据已经没有了。”
言外之意,此时并不是揭穿梁执今最好的时机。
所有人都在规劝着她,可她知道她不能逃避。
她统统不理会,反而昂首挺胸,坚定不移地迎上皇帝的目光,铿锵有力地说道:“正是因为唯一的证据没有了,民女才更要站出来揭穿真相。”
“前些日子在马球场,民女无意之间听见六殿下和大魏使者的对话。他们两人商讨的正是谋害太子的事情。所以民女才让时砚守在外围,自己护在太子身边。想来一个瓮中捉鼈,届时让六殿下无力辩驳。”
皇帝神色祝摸不透,难辨喜怒,只是转头看向梁执今,“执今,你可认?”
所有人皆瞩目于他,除了沈念慈别开了脑袋,似乎并不想听他如何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始终得不到梁执今的回应。而他的眼神始终落在笔直地跪在地上的沈念慈身上。瞳孔黝黑,深不见底,仿佛蕴含这无穷无尽的风暴。
“执今!你可认!”皇帝再一次厉声催促质问。
他收回视线,神情终于有了波动,苦笑一声才从口中蹦出两个字,“我…认。”
平淡的语调,还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个指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非常苍白无力。甚至沈念慈自己也知道,这只是荒唐的殊死一搏。
只要有人能够证明他马球场那日并未与大魏使者见过面,一切便没了理由。
可他一个字也没有解释,只是道了句我认。
沈念慈不可置信地侧眼看向他,苍白的唇瓣似乎在颤抖,隐藏在另一面的左眼无声地留下了一滴泪。
也许是庆幸自己终于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麻烦,也许是在震惊他会不做挣扎亲口认下罪责。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场刺杀竟然以如此荒唐的方式水落石出。而梁执今居然会当众认下,这任意一桩罪责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非常感谢各位宝子一路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