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当她的目光落在齐怀深身后的人上时,元栀又呆了呆。
他也来了?
凤玄歌站在其后,笑意浅浅,夹着风雪而来,银白长发似是染了雪迹,浅色大氅上缀着清浅梅花。他眼尾泛着红,捏着金丝扇一下下敲打着左手手心,感叹道:“元将军家中果然热闹,比不得我相府冷冷清清。”
“凤大人?”元公复一愣,忙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齐怀深走上前检查元宝叼着的草,锁眉细细分辨。元蔷的肩却在触及凤玄歌之时便止不住的轻颤,他怎么会来?
每每元栀遇到危难,凤玄歌都莫名其妙地窜出来,灵山秋宴是,公主府那回也是。元蔷本还庆幸,今日是在府内,证据确凿,这凤玄歌总碍不到她了吧?可是,他竟是又来了。
尖锐的长甲狠狠刺进掌心,连带着眼底的嫉恨都掩藏不住。元晋逍默默地凝望着元蔷,心里回想着那会在沁芳院里的情景。
凤玄歌自顾坐下,元公复忙使了颜色,下人颤巍巍地斟茶。
茶香氤氲,热气袅袅上升,他捏着茶盏道:“我本与齐太医要去公主府上探望世子,恰巧将军家里的小厮撞上,本相不过多问了句,便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总归是顺手的事情,便来了,何必麻烦元将军再走一遭。”
旋即,他轻呷一口,眉头微蹙:“这茶……”
元公复有些紧张:“莫不是这茶不合大人心意?”
凤玄歌幽幽放下瓷盏,摇头道:“这茶略淡些。”
“福芸,去换盏新……”
“元栀姑娘,麻烦你替我去换盏新茶。”凤玄歌冷不丁提到元栀,元栀一愣,犹豫几瞬,直到元公复命她去,她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跪久的膝盖有些酸麻,她竭力保持着正常,缓步向着厨房去。
她有些疑惑,凤玄歌为何要使唤她去?莫不是有什么话是不便说与她听?
厨房的热水咕噜咕噜冒着泡,热水倒入茶壶,发出窸窣滚烫的声音。
回到寿安斋,几人正客套寒暄着,元栀站在桌前替他斟茶,准备继续在一旁跪着,膝盖上猛地被一物件挡住,她急急垂眉,只见一修长的金丝扇挡在她的膝前,握着扇子的手格外白皙,还透着浅粉色。
“元姑娘,我不喝冷茶,还劳烦你一直坐在此处,为我斟茶。”
说这话时,他的眉眼是弯的,像新月。
鬼使神差的,元栀坐在他的身侧。她这才明白为何适才凤玄歌要她去泡壶新茶。
念及此,她的视线又忍不住落在凤玄歌的脸上。
不过几瞬,齐怀深站起来,神色严峻道:“这些确实是药草……而且是大补的药。”
闻言,元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瘪嘴道:“父亲,您看,这孽畜乱叼祖母的药材,这缺了几味药,怕是药性不足……”
元公复的脸色亦是黑沉下来。元栀盯着元公复打量的目光,猝然扭头看向齐怀深,一字一句道:“还请齐太医看看我祖母日常所用的药。”
“这是自然。”
“福芸,去把老夫人的素日用的药拿来。”元晋舟似乎明白元栀心中所想,当即吩咐下去。
福芸很快将药拿了上来,齐怀深一一看去,眉头却紧锁起来。
元蔷见他这般神色,自己也有些慌张,忙问:“齐太医,这些可是上好的人参药材……”
齐怀深最后嗅了药材,旋即放下,沉声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药,问题就在于,一直用的药方都没变过。”
元栀凝眉:“这是何意?”
齐怀深叹道:“这药方很是巧妙,想来起初是颇有成效的,但后续不足了。”
“这药方应是吊命之用,前期可以此救命,但夫人体弱,后期却是虚不受补,反而有害。”
“那几味被叼出的草药本不应在后期的药方里。”
齐怀深絮絮道来,这些药理她听不懂,但她明白了,元宝非但没有做错事,反而阴差阳错发现了元老夫人用药有异。
“那岂不是要多亏元宝发现此事?”元晋舟笑道。
“这般有灵性的畜生倒是少见。”凤玄歌撑着下颌,一双狐貍目闪动着狡黠的目光:“既然元府不要,不如将这猫儿给我?”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元栀身上,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僵硬些许。
“不劳将军费心了。”她弱弱道。
元老夫人知晓了事情始末后,对元栀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原是祖母错怪你了……”
“祖母,本就是孙女的错…既然祖母不喜元宝,我会将她另外寻一处安置。还好齐太医发现了您用药有异,及时更正,还请太医出个方子……”
“好。”齐怀深应下,又寻了个笔墨开始写方子。
元蔷站在榻前,元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冷哼道:“你引荐的游医,你怎会不知后期的药方不应放那几味药?”
元蔷猛地跪下,啜泣道:“当时伯延太医只是提了一句,孙女以为这些药材本就补精元的,加在里头也无妨,不曾想……”说罢,她又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滚落下在毯子上,洇开一小滩深灰色。
“治病并非一味用补药,若是用药不当,届时悔之晚矣。”齐怀深仔细枕了元老夫人的脉,沉吟片刻道:“好在夫人身子虽虚,但底子尚可,稍后我开些温补的药方即可。”
“多谢齐太医。”元栀终是松了口气。
“你去外面跪着。”元公复站起身来,对着元蔷冷冷道:“不到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父亲……”元蔷闻言瞬间瘫软在地。
窗棂外又下起雪,洋洋洒洒的雪花似有藕片般大,是一场大雪。寿安斋外的地上湿软冰冷,在这样的地方跪一个时辰……她怕是受不住。
事情已了,几人离开寿安斋,见凤玄歌要走,元栀急忙对元公复道:“父亲,女儿去送一送凤大人。”
元公复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旋即颔首:“去吧。”
相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齐怀深见二人似有话要说,当即寻了个借口自行先去公主府,只余剩下二人。
她本是想来感谢一声,但撞见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时,感谢的话又噎在口中。
“不必说。”凤玄歌笑盈盈望着她:“举手之劳而已。”
元栀轻咳声,道:“还是要多谢大人,否则不知要……”
下一刻,凤玄歌的手抚了上来,落在元栀的眼前,元栀有些愣,她以为他又要捂住她的双目,不料这双手只是轻轻停在她的额发前,拈起一片梅花花瓣。
他的温度很热,连掌心都是热的,不过是轻停在元栀的额发不过一瞬,她却觉得似有一阵暖洋扑来。
“雪大了。”他擡眸望向天空。
大雪骤起,又刮起了风,抚动元栀的发尾、裙角。
凤玄歌撩回凌乱的鬓发,旋即脱下自己的浅色大氅,将元栀裹紧,凑近道:“若要谢我,下回,我一并索取报酬。”
“报酬……?”元栀有些迷茫。
凤玄歌的视线停顿在她莹润涂着口脂的唇上,元栀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脸唰地红了起来,后退两步:“您说过给我时间。”
“这是自然。”
“我先回去了……”元栀有些受不住凤玄歌的目光。
二人站在马车的阴影里,背后是元府半开的门扇。
就在她即将回府时,凤玄歌猝然伸手拉住她,旋即将她抱紧。元栀惊愕一瞬,耳侧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今日不是檀香,取而代之的是清浅的梅花香气。
他嗅着她轻盈的发香,轻声道:“栀栀,别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