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隐情(2 / 2)
谢听之心中最后那点期许的火苗也被虞乔卿掐灭了,情绪跌入谷底,旋即一个转身,只见一团黑雾陡然出现,裹挟着少年的身影消散不见。
虞乔卿怔然站在原地,喉咙似乎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碎裂的瓷片,缓缓蹲下身子,不声不响捡起来。
捡着捡着,眼眶也微微润湿,又倔强地憋了回去。
“谢听之,你我之事,等到大仇已报,再……慢慢算。”
【96】
应付完谢听之,虞乔卿只觉得身心俱疲,躺在床上休憩片刻。然而合上眼的瞬间,脑海中少年的身影又强硬闯进来。
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感受到腰间似有什么硌得慌,她伸手探去,才发现正是方才谢听之交予自己的绿玛瑙步摇。
虞乔卿仰躺着,将步摇举过头顶细细打量起来。剔透不含杂质的玛瑙在微弱的日光下折射出澄澈的光,微毫间都是精细的雕刻,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有所磨损。、
想来谢听之将它保养得极好。
横竖睡不着,虞乔卿将步摇揣到怀里,轻轻唤道:“莫郁?”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偏偏需要的时候人找不到了,虞乔卿长叹一口气,坐起身子,随意披起一件衣衫,准备去找卞问天。
九曲连廊四通八达,虞乔卿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终于摸到卞问天的书房。
守在门口的小道童见状,忙不叠迎上去道:“请少主安。”
“族长在何处?”她目光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周围静悄悄的,除了雨水跳珠落在房檐,几乎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
难道他在修习?
“回少主的话,族长此刻在前堂和众位长老商议要事,并不在书房内。”小道童话刚说完,就见虞乔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虞乔卿按照那小道童的话前往议事堂,一时间有些疑惑。
议事堂除非重大事情,否则平日里鲜少会有族长和掌门齐聚一堂的情况。回忆起方才卞听芸被叫去,她大概猜到些缘由。
来到议事堂门口,眼见着小道童要进去禀报,虞乔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没有进去,反而在门口静静站着。
堂外的柱子恰好能够掩住身形,同时又能将议事堂内议论之事尽收于耳。
“先前派去的精卫全军覆没,这白伏真是铁了心要护住卞元庆!”只听说话的女子难掩怒容,猛然拍响手旁的案几,听这熟悉的声音,想必是三长老。
“祸害遗千年,这两人联手可就难对付了。”
“白伏不可能不知道卞元庆先前所做之事,听闻前任左相也被构陷……”
“提那个负心汉作甚,以后二长老这事莫要在卿卿面前说,免得惹卿卿思家心切。”
这句话说完,接着便是维护之音,虞乔卿心头一暖。在左相府失势后颠沛流离的无家之感在这一个悄然瓦解。
“既然这样,不如派个人去谈判,毕竟旬国势力岂是我们所能比的?”说话的人声线年轻,虞乔卿猜测此人是二长老。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倏然一道苍劲的声音指节叩了叩桌案,清嗓子道:“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只是不知派谁去才好?”
“后辈听芸主动请缨,定不辱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虞乔卿差点没沉得住气,正想进去,但想到各位长老都向自己隐瞒此事,贸然出现也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混乱,因而攥紧了拳,不为所动。
卞元庆能够得白伏另眼相看,两人沆瀣一气,必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至于白伏许给他的好处,想必便是待他羽翼丰满,一齐吞并卞家。
只是卞元庆那人,究竟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呢……
至于卞家之人执意寻回卞元庆,而非格杀勿论,虞乔卿当然不会以为只是为了给自己泄气,就怕卞元庆手中捏着族内的秘辛。
在她思绪飘远之际,前堂内的会不知何时散了,眼见那些长老要鱼贯而出,虞乔卿一个翻身跃上房顶,敛住气息不让灵力外泄,静静等着他们离去。
卞问天方才又留下卞听芸交代具体事宜,因而卞听芸缀在最后。只见她擡脚就要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在连廊拐弯处忽地感受到眼前一黑,慌忙抽出长剑警惕道。
“谁!”
待看清来人,卞听芸收回武器,作揖道:“原来是少主,失礼了。”
此刻虞乔卿刚从房顶下来,衣衫上还残留着水渍,洇下深色的印记,她摆摆手,“以后唤我卿卿便好。”
眼见着卞听芸就要拒绝,虞乔卿轻啧一声,略微不满瞪着她,“我是少主听我的。”
见她这般,卞听芸不再推脱,抿嘴打量她,“少主这是刚从前堂过来?”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虞乔卿一愣,“方才你在前堂所言,我都听到了。”
眼见卞听芸神色未变,她长叹了口气,“终究是拖累了你,谢谢。”
“少……卿卿不必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听芸何德何能,况且那卞元庆也是家族叛徒,居然被那些身外之物迷了眼……”卞听芸神色未变,料想自己也因口中的“身外之物”对虞乔卿抱有恶意,及时住了嘴。
“既然这样,好歹不打不相识,你何不将卞元庆所做之事告知我?”虞乔卿挑眉,略带笑意地望着卞听芸。
此话一出,方才还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沉静气氛瞬间被打破,变得紧张起来。
卞听芸眉尾下压,斟酌着字句慢慢开口,“若是少主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听芸自会照办,唯有此事,无可奉告。”
对上女子清冷眸子中压下的风暴,虞乔卿心跟着一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卞家如此执着卞元庆,还另有目的。
只是自己刚来卞家,虽说卞问天对她颇为信任,可到底不如知根知底的卞听芸,此等大事也瞒得滴水不漏。
这么推测,这卞元庆所犯下的罪孽应当是在针对自己之前便已经犯下的。
卞听芸察觉到虞乔卿微秒的情绪变化,长叹一口气,“并非不信任,只是当局者迷,此事牵连到白伏,怕你……情绪失控。”
望进女子清凌凌的目光,第一次见面时周身笼罩的冷冽气氛悄然瓦解,虞乔卿莞尔,扯开话题道:“是卿卿多嘴了,此行不过是来问路,敢问……家母曾经的处所在何处?”
这里是卞月灵成长了十六年的地方,而卞家的前辈对她又颇为器重,应当也留下不少痕迹。
对于虞乔卿的问话,卞听芸并不感到吃惊,转身远眺,似乎在透过围墙望向很远的地方。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院落植木修剪得齐整,雨水顺着绿叶的脉络滚下,砖瓦缝隙间潮湿晶亮。
良久,就听卞听芸道:“在映月轩,不过那里荒废许久,又不常打理,怕是许多物件落了灰。”
虞乔卿听闻,抱拳道了声谢,“无论如何,多谢。”
她转过身子,身后传来清冷的女声,如辽远边际的空灵声响,裹挟着微凉的雨意,“听芸一直仰慕月灵少主。”
虞乔卿脚步一顿,略略侧过头,从卞听芸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精致的下巴,“那我便替娘亲承了这份情。”
说完后,卞听芸就见虞乔卿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消失在连廊的尽头。
和卞听芸再次分别后,虞乔卿朝着她指向的去处走,路上询问好几个侍从,总算是打听到映月轩的位置。
如她所言,映月轩果然荒僻。虞乔卿仰头看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目光落在庭中,喉咙哽住。
院内的杂草疯长着,快与虞乔卿齐腰。枯死的藤萝架在长满苔藓的白墙上,剥落的墙皮外是被雨水拍打的爬山虎,房门处被贴上一层卞家特有的符纸。
当年卞月灵下嫁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卞家都引以为耻,也难怪不愿意让任何人涉足此地。
见状,虞乔卿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一道金光乍现,院落中的杂草便如秋风扫落叶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到房门前,看着陈旧的封条,她再次注入灵力。原本褪色看不清原样的封条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顷刻就轻飘飘落在地上。
虞乔卿用剑鞘抵着房门推开,预想中扑簌簌的粉尘并没有扑鼻而来,屋内陈设干净,所见未动分毫,完全看不出疏于打理。
就连桌案上摆放的茶盏都没有落灰的痕迹,壶内的茶水泡着几片时令的花瓣,浮在上面沉淀出褐色。
看到这里,虞乔卿转过身子看向门口那封条,喃喃道:“居然是这样……”
虽说在虞乔卿没有被寻回卞家之前,他们对卞月灵的事情绝口不提,可族长终究是爱女心切,用封条将里面的东西全须全尾留下来了。
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念想。
思及此,虞乔卿鼻头一酸,走到梳妆台面前,从怀中掏出绿玛瑙步摇,缓缓放置到木案上,轻声道:“娘,我们回家了。”
脑海中回想起谢听之所说的那番话,虞乔卿冷意窜上心头,用手胡乱拭去眼泪。
此行是来寻着卞月灵的死因,若是能够调查出卞元庆叛逃的蛛丝马迹,自然最好不过。
调整好心绪,虞乔卿深呼一口气。目前卞家还不知道卞月灵的死和卞元庆有关系,但她不打算告诉他们。
一来口说无凭,没有充分的证据,就算是捉拿卞元庆,他也不会认下。二来眼见卞听芸前往京师,这个时候出了岔子和卞元庆交恶,只会自乱阵脚。
话虽如此,可对于谢听之的话,虞乔卿莫名信任,连她也说不出缘由来。
“究竟瞒了我什么呢……”虞乔卿揉了揉阵痛的太阳xue,余光忽地瞄到书架上的卷宗。
鬼使神差地,她踱着步子,目光直愣愣地看着那突兀到单独放在一个木格中的竹简,伸出手握住,没由来地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