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 / 2)
“你甚年轻,不料有此医术。”元统帝见堂下的人眉目端清,气度中上,料是身怀高才的人,就细细地问了安常大人的病情,打了赏,让退下了。又传安常大人身前伺候的人来回话。
慕夫人惶惶,对苏信春说:“你去吧,小心说话就是。”
苏信春来见驾,元统帝只问安常大人素日食性作息,苏信春都老老实实回答。
“你讲话伶俐,不大像是伺候的人。”元统帝笑道,苏信春心头一惊,顿时失了方向,不知怎样回话。
“安常是个风雅之人,身边的人必定调教得非常好。”元统帝让苏信春擡头,细细看看,忽然大笑,“朕记得你,不想长这样大了。那时你还是个小丫头,在跟前端茶也难稳,现在是个大姑娘了。”
苏信春连说不敢,摸不清帝王的心思。
“安常醒了,不必说我来过,让他养着。”说着就起身,移驾回宫去了。
宝嘉郡王妃后来又来了几趟,只在明宛院坐,不敢通报前面,安常大人自然不知道。她与慕夫人一坐几个时辰,当然会讲许多话。慕夫人虽遭受那么多磨难,仍旧视郡王妃为自己的主子,话都尽实说,心内也打算两边能够和好。
安常大人因病,向元统帝提出辞官一事,元统帝哪里愿意,说:“如果身体难支,你就丢开一切,且养着。安常,朝上没有你,我心就不安。什么时候好了,回来就好。”
安常大人便撇开所有,在府中深居简出。这原本是苏信春最最欢喜的事情,尽心尽力为安常大人调养,其实非然。
安常大人不上朝,卯时末刻才起来,悠悠闲闲地用早膳,然后或看书,或与易华对弈,倒也安逸。
苏信春见安常大人与易华大夫坐在阁里,一步棋走下去,相视而笑,心内恍恍,走到炉边,把煮好的热水滤上茶叶,端到两人面前。
“劳了半日神,也该歇歇了。”苏信春说。
安常大人接过茶,握着苏信春的手笑道:“你看看,
苏信春认真看局,拈起一个子儿落在局盘上,安常大人和易华都笑了,安常大人道:“易华,你看我家姑娘棋艺如何?”
“棋艺区区,胆量巍巍。”说得安常大人开怀大笑,苏信春嗔道:“易大夫欺负我不识字,在那咬文嚼字取笑我是不是,大人您也只管笑。”
“丫头,这个人毛病多,嘴巴不好就是一项,我们不必理会。”
苏信春正要说话,外面小丫头说要见苏信春。苏信春出去一会,进来回安常大人:“大人这边没事,我可要去夫人那边了。”
“什么事?”
“夫人准备几件年里的衣衫,让我去看看。”
“去吧,说我饭后就去请安。”
苏信春便来至明宛院,慕夫人正歪在那里剪裁布料,见到苏信春,便笑道:“丫头,来。”她把一沓纸递到苏信春眼前,“你眼睛好,且描些花样儿出来,要大方的,不可在艳丽上做功夫,可记着?”
“是。”苏信春坐到案前,小丫头磨了墨,递笔给苏信春,她就俯首描起来。慕夫人上了年纪,眼睛不大受用,挣着剪裁一会儿,只好停下来,看看苏信春的作业,觉得满意,又见她今日穿一件半旧的湖蓝襦袄,底下是一色儿的长裙,随意梳着小髻,斜插一支银簪,脸若银盘,眉目姣美,比起几年前那个小丫头美有几倍不止。心内倒是有些惊喜。
“这图甚好,就要这样的。丫头,你也歇歇,吃口茶,随我吃饭吧。”说罢下人摆上饭来,苏信春亲自去摆弄碗筷,扶慕夫人坐下。两人正吃饭,小丫头进来说:“夫人,杨大娘来了。”丫头还没说完,杨红就踏进门槛,满脸堆笑,连行数礼,“夫人万福。”
慕夫人笑道:“这个时辰,你进来干什么?”
杨红又给苏信春行礼,“姑娘也在。可不是前日说奴家里请下一班戏子,这就要开唱,欲请夫人和姑娘一同去看看热闹。夫人,赏脸啦!”
慕夫人点点头,“也是了,你家大哥儿后日是大日子,大人也记着呢。你且放心,那天我一定去你府里逛逛,春儿也去,她那府邸是新落成的,就在咱西偏门对街上。”她转向伺候的丫头吩咐道,“给你杨大娘看茶。”
杨红忙谢了,看到里边榻上的布料与描的花样,说:“这可是给准备年里的衣服了?我记得大人的衣服年年都是夫人亲手制的,大人也只爱穿这样的衣衫。”
慕夫人笑道:“我这几年大不比以前了,顶多也就做那么两身,大人也是一直劝不要我费这些功夫。我那一点磨碎功夫哪里够得上他的用度,他不爱用旧的,也不喜琐杂,亏得这些年有春儿,处处妥帖,现在大人难离她了。”
杨红直直称是,“春姑娘真真是府中上下无话可说的最好的人儿。算来奴有些日子未见姑娘了,出落得更叫人可怜。”
苏信春红摇首道:“杨姐姐见笑了,我不懂礼,疏于拜访,还请杨姐姐见谅。”
杨红忙说不敢,“姑娘万事忙,奴不敢叨扰。”慕夫人阻却杨红,“她年纪轻,别这样认真,孩子受不起的。春儿这一点很是明白,你看看她,穿得素旧也不爱簪花戴玉,可见心性了。”
“姑娘年少青春,也是举世无双的容貌,再加上这样的品性,大概是大人心尖儿上的人了。”
“杨姐姐再说信春就真的没脸了。”苏信春用了半碗饭,有点胸闷,不想再吃,就停箸,漱口洗手,“夫人,样儿描出来了,还送到庄师傅那去,等版子定好,您就可以动工了。”
“是这样。”慕夫人也洗手起身,苏信春亲奉茶上来给慕夫人吃了,杨红略坐坐,就告辞出来。慕夫人拉苏信春身边坐下,细细地抚摸她的手,“没有她来,我也想不到这一层,这些年你跟在大人身边,难为你了。”
“夫人言重了,这是奴婢的本分。”
“我知道他的脾性,你要是不得他的心,一万个心思在里头也是无用的。”
“大人是心思清明,不爱在这些上面计较。”
“你倒明白得深。”慕夫人这样说,吩咐人都下阁楼去,不许近前。苏信春看是要讲重话,便沉心倾听。
“春丫头,我知道你一心一意只有大人一个,也信你的衷心。如今,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了,这是一个伤心之人,不然哪里能够如此心硬呢。”苏信春点头,静静听着,慕夫人便叹口气,有悲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