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皇帝的不测 “穆念白,你何必做这些无……(1 / 2)
第95章皇帝的不测“穆念白,你何必做这些无……
穆念白笑着和叶问道等武将共饮了几碗烈酒,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发热,额上也沁出薄薄一层汗珠。
她环视四周,却仍不见沈珂的身形,心中便升起几分不安,更有凛冽夜风阵阵,吹得湖畔枝叶簌簌作响,听上去竟有几分肃杀知意。
掐指一算,从穆念白入席开始,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宴中却仍不见沈珂身形,穆念白悚然一惊,心中警铃大作。
再有人劝酒时,穆念白便借口不胜酒力,略略抿一口便放在一边了。
旁人并不知她的深浅,且她又是太女,将军们虽然觉得尚不尽兴,仍然守着规矩放过了穆念白。只有叶问道素日与她相熟,见她如此谨慎,便知她心事重重,便借口醒酒,将穆念白邀至庭外。
喧嚣的舞乐声被远远抛掷脑后,夜风掠过湖面,摇碎水中一轮金黄圆月。
二人并肩立于湖畔,穆念白心知时间紧迫,叶问道又深得沈宜兴信任,说是她麾下第一大将都不为过,许多事沈宜兴不愿被旁人所知,但愿意告诉叶问道。
穆念白便省去许多客套,开门见山,先用简短几句话将自己对靖王的怀疑大略概括而过,又轻声问:“叶将军,孤知疑心骨肉血亲非正人所为,只是事关母皇安危,孤不得不防。”
叶问道面露为难:“太女满脸严肃,原来是为了这个。”
想起沈宜兴的打算,沈宜兴也深感无奈,好好一个皇帝,放着堆成山的政务不处置,却天天想着征战杀伐。天下太平,本应是喜事一桩,沈宜兴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每日郁郁寡欢,只有每日和崔棣切磋比试时才得几分快意。
也许沈宜兴是在崔棣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只有和崔棣交手时,沈宜兴才能从拳拳到肉的击打中,找回几分年轻时的快活与惬意。
所以当沈宜兴发现靖王种种不臣之举时,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只觉得兴奋。
她想,过了这么久,她的身体都快要生锈了,她的战意都快要熄灭了,终于等到了能快快活活打一场的机会。
她当然知道对手是自己的女儿;她当然知道这一战若是打起来沈珂无论胜负,必不能活;她当然也知道,就算她能把控这一战的规模,控制这一战的时间,被波及的无辜之人也会数不胜数。
可她实在太渴望战争了,她当然也在准备北伐,从北狄乳臭未干的可汗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带着残部讨回草原之后,她就在准备北伐。
可草原太远,她却已经没有喝过战争中的热血了。
沈宜兴从来都是如此——亲生女儿的生死也好,无辜之人的性命也好,对她来说,都是可以随手抛掷的东西。
有时叶问道看着沈宜兴,也会深深怀疑自己是否跟对明主,可是天下英豪大多折于沈宜兴之手,不择她为主,难道还要自立为王吗?叶问道只要一想自立为王后要正面对上沈宜兴的铁骑,就觉一阵恶寒。
在穆念白回到燕京之前,叶问道每每看见朝堂上一片片的乌烟瘴气,心中只觉十分绝望,那时候她心中甚至隐隐有一种预感,若是沈宜兴骤然崩逝,在她身后,恐怕用不了一年,天下就又会陷入大乱,又会回到千里赤地,路有饿殍的凄惨境况。
所以尽管沈宜兴望之不似人君,但叶问道还是由衷地希望她能够长命百岁——至少沈宜兴在时,还能镇压住那许多的魑魅魍魉。
不过如今却是不同了,叶问道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穆念白,心中一片快慰。
穆念白继承了沈宜兴的谋略、军法与坚毅,而来自沈宜兴的那份自私、自负与傲慢又被穆白的温和与善解人意完美地中和掉了。多年在底层的摸爬滚打又让穆念白深尝民生之多艰,不会像沈宜兴一样,将百姓视作取得胜利的必要牺牲。
至少在叶问道看来,比起沈宜兴,穆念白更像一个皇帝。
她既已经站好了队,许多事,便不再瞒着穆念白,叶问道将地上几片落叶碾得沙沙作响,低头小声道:“太女休怪臣等失职,此事臣等也曾劝谏过陛下,无济于事不说,还惹得陛下不快。”
沈宜兴被她们说得烦躁,索性将她们排于此事之外。她知道叶问道等人不愿见到自己和沈珂母女相残,便索□□事瞒着她们,自作主张。
调动哪支军队护卫,调用哪位将军御敌,除了沈宜兴,竟是谁都不知道。
“如今靖王一事的应对之策,全赖陛下省心独裁,臣等皆是毫不知情。”
穆念白眉头紧锁,深深叹气,她有时候真的很想揪着沈宜兴的脖子使劲晃一晃,看看她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将军行伍多年,也猜不出陛下派兵布阵上的安排吗?”
叶问道苦笑着摇了摇头:“兵者诡道,陛下于此道更是炉火纯青。养兵用兵,天下也没有能与陛下并肩的,我与陛下更是云泥之别,萤火岂敢与皓月争辉。陛下如何用兵,我固然有所猜测,只怕会差之千里,不敢妄言。”
穆念白的眉头拧得更紧,也就是说,只有沈宜兴知道自己的那一支军队埋伏在何处,也只有她知道该如何调动那一支军队,若是今夜沈宜兴有恙...
穆念白不敢细想,只得看着沈宜兴纵情饮酒的样子在心中安慰自己,她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敢如此有恃无恐的。
她正沉思间,叶问道忽然凑得更近,用更小心谨慎的声音道:“除了靖王,狄戎在北境的动作也许更值得小心。”
穆念白挑眉,有些诧异:“狄戎?她们去年仓皇北逃,元气大伤,短短一年,她们竟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吗?北境诸城,可有塘报传来?”
叶问道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塘报,只是我的猜测。我在北境驻守多年,对狄戎行径了然于心。前些日子北境一位朋友写信来,说去年大胜之后,北境诸城新上任的太守为促民生,放开了两地互市。从那以后便常有狄戎牧民进城售卖牛羊牟利。”
穆念白皱眉道:“互市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并没有什么不妥。”
叶问道细细与她解释:“太女也许不知狄戎习性,我在北境驻守多年,却从未碰见过狄戎在大败之后,仍然允许牧民将牛羊卖给咱们的时候。”
“去年征北一战,狄戎十万精兵折损大半,她们的可汗更是仅以身免,仓皇逃窜。按照以往的惯例,狄戎兵败之后,定会收拢残兵,强征百姓,将青壮兵马、牛羊铁器都聚拢在一起严加看管,以度过寒冬。在此期间,狄戎定会严禁治下牧民将物资对外贩售,遑论是进入汉人城池,卖给咱们,助长咱们的实力。”
穆念白细细思量,也觉叶问道言之有理——边境诸城虽然放开了互市,但粮食铁器这种东西是绝不会卖给异族的。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狄戎就算有牛羊马匹,不留做口粮也就罢了,怎会换成华而不实的布帛瓷器?
穆念白抿了抿嘴唇:“叶将军的意思是...”
“我只怕是有狄戎以互市为名,混进城镇中,密谋作乱。”
穆念白沉吟道:“若只是几个寻常牧民混进来以求安身立命倒是无妨,怕只怕...”
穆念白又细细问了叶问道许多细节,疑虑重重,正如她不熟悉狄戎的做派,叶问道也不知晓商队走南闯北时心照不宣的规矩——许多商队为了节省成本,会用低廉的价格雇佣混迹在汉人城池中,没有户籍的狄戎流民,充当护卫打手。
按照叶问道友人心中所言,接连两月每日都有百余名狄戎牧民进城贩货,哪怕这些人中只有半数混入各家商队,三五个月过去,她们会走到哪里呢?
二人思索间,却听见身后亭中爆发出一阵阵喧哗。
二人回身t望去,却是靖王沈珂终于取到了自己的贺礼,正在几位相熟的将军士官们饮酒玩笑。
只是她虽然言笑晏晏,行为举止间也不见刻意反常,但穆念白细细观察,却看见她洁白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眼光流转间,也能窥见几分慌乱失措。谈笑间,沈珂的目光似乎总是时不时向东北方向看去。
东北方向...
从猎场入京师,走东北方向的正定门正是最近的路径,且正定门并非险要门户,平时就看守不严,正适合今夜靖王的兵马入京。
可是她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慌乱?难道是她养的私兵没有按时抵达?
穆念白心中百转千回,端着酒樽迎上沈珂:“皇姐让我们好等,实在应该豪饮两杯赔罪才是。”
沈珂心中确实慌张极了,来前她和靖王府的卫队长约定好,若如约拿下正定门,便放烟火作为信号。可约定的时间已过,非但没有看到烟火,自己安排在宫中紧要位置上的侍卫也不见了踪影,却是苏濂率队取而代之。
她看见穆念白似笑非笑的眼眸,更加心虚,端着杯子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沈珂勉强笑道:“虽是来迟,我却带了贺礼来,便是要我赔罪,也得看完我的贺礼才是。”
她拍手,命内侍搬来自己的贺礼。
先搬上来的是十二坛浓香四溢的虎骨酒,一坛坛摞在一起,小山一样。尽管隔着一层厚实的泥封,但溢出来的酒香已经足以让亭中这几个酒虫魂牵梦萦。
沈珂笑着向沈宜兴邀功道:“女儿近日一心向母皇学习,在猎场里刻苦磨练自己的骑射功夫。两个月前猎场猎场中名贵的畜种,还屡屡伤人,猎场的人派了不少勇士设计围猎捕杀,但屡屡失败,蒜皮的小事来叨扰母皇?”
“何况这些日子女儿苦练骑射,自觉大有进益,便自作主张,拦下她们,未曾禀告陛下,只想亲手为母皇猎到这只猛虎。”
随着她话音缓缓落下,内侍又搬上来第二份贺礼,却是一张硝制的虎皮,整张虎皮完美无瑕,竟是一点伤口都找不到,显是一箭射中眼睛,一击毙命。
亭中众人虽久经战阵见多识广,但着实也没见过这样巨大的虎皮,既是制成了供人观赏取乐的皮草,那只猛兽仍然高高养着头,透过那一双空洞洞的眼睛,她们仿佛仍然能听见虎啸山林引发的巨震。
众人啧啧称奇,围着这一张虎皮,忍不住上手抚摸,连连夸赞。
就连沈宜兴都不由自主地走下来,眯着眼睛,细细打量这一只虎皮,看着沈珂笑呵呵道:“难道你有这份心思,朕很喜欢。”
沈珂见沈宜兴脸上的高兴不似作伪,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尽管她的士兵未曾按照约定抵达正定门,但至少现在看来,母皇至少没有对她起疑。
沈珂回忆着自己的计划,心中痛苦非常,难以决断。
她不想上海二十余年来自己一心仰慕的母皇,在她的心目中,沈宜兴是教她武艺军法的母皇,也是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天神。尽管这个天神很多时候,看起来十分冷漠无情,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未见有什么优待。
但对沈珂来说,她的母皇平天下,杀蛮夷,对自己与父君恩宠有加,在沈珂眼中,是天下第一等的英豪。
沈珂也知道,母皇对父君慕容氏的宠爱远远胜过凤君苏氏,过去自己犯下的许多错,母皇都看在父君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时化疗,轻轻揭过了。前番自己暗杀亲姐姐,母皇虽然心有怀疑,但父君跪在乾清宫前哭了几天,母皇也未曾深究,只是不痛不痒地申饬几句,既没有问罪,也没有流放。
沈珂想,若是没有意外,即使自己杀了亲姐姐,也会成为母皇唯一的继承人的。她也愿意在长姐死后,深深悔愧,替长姐在母皇身前尽一份孝心的。
可穆念白就是那个意外。
她是母皇与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她长在扬州,没有母皇的帮扶,只靠自己一双手,打拼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家业;她优异耀眼,远胜自己许多。穆念白的存在让沈珂如坐针毡,她派出无数杀手死士却都无济于事。在北境的战场上,穆念白彻底地击败了自己,干净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沈珂心中越发怒火中烧,她这么多年的筹谋算计,她这么多年的阴谋诡计,随着穆念白归京,仿佛都变成了一场惹人发笑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