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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风雷激荡 高台既倾,朱轮华毂一朝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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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已下令去抓了,他逃不出京去!”

吴伯清万没料到,他先发制人想致康王于死地,却被突然摆了这么一道,让瑞王陷入了危局。

李晟的药,确来自巫灵上人,是通过浮玉给他的,案子在审期间无人关注这等细节,竟不料审完被翻了出来,可证据具在,实在经不住查。

这等巫脏手段,他们可没给李茂用,可看今日这局面,李茂显然知情,且不惜装疯卖傻把火引到自己身上,好让此事重新变得严重起来。

吴伯清一贯沉着冷静,一时也想不通是何时出的意外,是李姌偶然用心引发棘虎暗查,还是李茂早已布局,又或者……他看了眼陛下,不敢往下想。

此事既暂未有定论,倒不宜陷入自证陷阱中去。他开口道:“陛下,康王殿下称遭厌胜陷害,既未有人证、亦未有物证,直接指向与巫灵上人有关。而郭淮所告,事关社稷安危,更应严审严查!”

李茂一贯温润的眉眼,少有的冷厉如刀:“吴大人何必如此着急转移矛盾?李晟在被废黜前,是最尊贵的皇子、亲王,竟遭此毒手,巫蛊邪术祸乱禁闱,难道不是影响国祚的大事?怎的在吴大人眼里,不值一议?”

不待吴伯清反应,他又突然转向严彧,阴恻恻道:“这螭龙镇纸乃陛下所赐,伴我案头日久,我竟不知其中空藏物,不知严将军夜闯我书房,把玩良久之时,可曾发觉有异?”

殿中又是一片哗然!

因严彧夜闯康王府有辱皇家及平王体面,被压下了,许多人并不知情,在此等局面下被爆出来,难免惹人遐思,这无异于在说是严彧做的手脚!

严彧眸色寒得似冰,竟是冲着他来的!

李茂不慌不忙道:“那晚我的府卫想将严将军拿下,严将军做了什么?”

他擡了擡额,手指从自己脖颈划过:“将军一把弓弦竟想勒死我!你私闯王府,图谋不轨,事发拒捕还要弑杀亲王!你不过一个戍边将军,何来这等胆子?让本王更想不到的,事后瑞王殿下竟亲自来我府上捞你,此事左大人亦可作证!倒不知严将军是何时与瑞王殿下如此亲近又默契的?”

棘虎在心中骂了句脏话。两虎相斗,他一时也不好开口,只看了眼陛下,龙座上的帝王阴沉不语。

李享一脸怒火,李茂几句话阴险至极,他把严彧和他绑在一起,连陛下最信任的平王府竟也陷入党争,严彧的陷害理所当然是为了他李享,实在是诛心又要命!

严彧冷冷道:“我因何会去你府上,你我心知肚明,此事我已跟陛下解释过,你倒不必拿这些别有用心的话来混淆视听!”

李茂压暗眼锋:“那你倒是当着百官的面说说,为何夜闯我府?”

他要逼严彧先承认对郡主的觊觎之心。

严彧看了眼那玉匣,迟疑了一下,说了句城门之下梅煦骂过的话:”因你亵渎郡主,绘淫/图、造玉像,实在为人不齿……”

李茂冷笑:“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你不是已对她……”

“陛下!”

梅爻突然打断他未出口的不堪之语,此时众人纷纷望向她,她早知会经历混乱尴尬,却不知陛下玩这么大!

她双颊绯红,忍着不适道:“陛下,臣女想看看那盒中之物,若真是不堪,还请毁去!”

李琞眼前浮现出严彧给他看过的那副玉像,涩声道:“你自己去看吧。”

梅爻谢过,径自走向那玉匣前,冷冷瞥了眼李茂,缓缓掀开。

只看了一眼,她便回身伏地叩首,双目泛红,开口悲愤却又极力克制:“陛下!这匣中竟是我南境鸾神圣女像,可……可竟是赤身裸体之态!鸾神是我南境十六族的神明,并非寻常玩物,此乃渎神大罪!”

此言一出,全场肃静,众人无不伸长脖子朝匣中张望,确然可见盈盈玉质,肌骨诱人,近处几人尚能瞧见那玉人眉眼,与文山郡主竟有几分像,只是玉像肋生双翅,确非常人。

梅爻颤声道:“南境千年信仰,圣女乃沟通天地的神使,凡亵渎者必遭天谴!此像本应供于神庙,祭于殿堂,如今却被私藏于……”

棘虎:“寝室。”

“私藏于寝室!此乃……”她突然哽咽,似难以启齿,“此乃刻意辱我南境子民,伤南北和睦!若消息传回,万千信徒激愤之下,恐立时便起兵祸啊陛下!”

说罢重重叩首,伏地不起。

李琞确未想到匣中之物,比亵渎郡主更严重。

他晓得李茂对文山郡主有秽心,可若说他渎神,意欲引发南北之乱,他是不信的。可眼前几十只眼睛看着,他又实难包庇。他呼吸变重,怒视李茂,也怒视梅爻。

可梅爻并未擡头,她看不到。

李茂却叫起了撞天屈,大呼此雕像非他所有,也从未向卢秉中定制此物,更是不敢有此堕心恶意!他和梅爻,一个求父皇明鉴,一个求陛下圣裁,一时竟僵持不下!

方才还一脸怒火的吴伯清和李享,此时方觉心头顺畅许多。吴伯清恨不得多扎几刀,却又假仁假义道:“郡主稍安勿燥,陛下自有圣裁。今日既是公审,还是等问完再论。”

言外之意,那箱子还没开呢!

出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开匣,李茂深悔当初让卢秉中擡箱出府,这个掩人耳目又刺激严彧的行为,反倒回旋扎到自己胸口,成为致命一击!他心头有强烈的不安,不愿也不敢去开那箱子。

“左淳,打开!”

李琞终于咬牙下了令,声音又低又沉,像凝着一场风暴。

殿内有些官员,是受邀到李茂府上吃过茶的,此时忐忑不安,亦不知是盼着箱中有此物,还是没有。

却见左淳取出钥匙开锁,盖子一开,众人都各怀心思朝里望,却见那里面除了一方软缎,空空如也。正不知是喜是忧时,又见左淳探手进去,缎面被掀起,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一小块底板被他拿了出来,众人才知此箱底还有夹层!

左淳探手进去摸了一本出来,捧着上前几步,特意在李茂跟前停顿了一息,之后递给阶上下来的中贵人。

“陛下,臣搜查此物时,深知干系重大,全程都在太傅大人及康王府管事的见证之下!”

棘虎顿了顿,刻意拔高了音量道:“这箱底共有二十册,臣及参与此次搜查的所有人,均未翻看过其中任意一册、任意一字,请陛下裁夺!”

那册中所记如洪水猛兽,令殿内一些被抓了尾巴的人瑟瑟发抖。一双双眼睛如钉子般锚在高台上的陛下身上。

李琞死死盯着封皮上“黼黻阴鉴贰”的字眼,胸脯起伏渐遽。

大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中贵人托举的手都要酸了,终于等到陛下有了反应。李琞眨了眨眼,视线从册子上挪开,望向阶下众人,目光变得咄咄逼人。满殿亲贵和朝臣有的低下头,有的错开视线,鲜有敢与之对视之人。

他又看向李茂,这个一贯如松如兰的儿子,面色比晕倒时还显苍白,他甚至瞧见他微微发潮的鬓角……好一个没有母族势力的皇子,孤生野长。

他又看向李享和吴伯清,恍惚又见了李晟和李明远。

他闭了闭眼,轻声叹道:“朕也不看,还放回去吧。”

中贵人又捧着那册子小心翼翼塞回了箱底。

李琞步下高台,从众人身前缓缓踱过,沉声道:“黼黻阴鉴,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阴诡邪物!密建私档,要挟百官,或营私舞弊,祸乱朝局,这是多大的罪过!朕看你们中的某些人,已是面色戚戚,两股战战!”

顿了顿,又叹道:“朕晓得人无完人,于公于私难免疏漏,若硬要抓小辫子,谁都能揪起来一二。朕并非暴虐之君,虽痛心疾首,可为朝局安宁计,朕不看那等脏东西,谁也不许看,尔等可以安心。”

随即招呼棘虎:“将这箱子擡出殿去,于丹陛之下烧了吧。”

这旨意一下,在众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片刻安静后,满殿人齐齐下跪,高呼万岁圣明,天恩绵长!

阶下很快升起火光和浓烟,烟火气飘进殿中,往每个人鼻息里钻。

李琞看着跪成一片的皇子、郡主、臣子,沉重的声音里透着威严:“今日之桩桩件件,悖逆失德,又事涉诸多亲贵和朝臣,朕的含元殿不是公堂,朕亦想为尔等存些体面。朕不在此审讯,可朕心如明镜,尔等所行,是公是私,是忠是奸,朕知,尔等亦知。”

他踱回龙座,肃声道:“着相国、太傅、司隶校尉并御史中丞同审同办,拟旨来看,事涉之人在未有明旨前,暂停一切公职、印信,禁足府中,无旨不得外出和见客。”

又看向那玉匣,对梅爻道:“此物既是你南境圣物,如何处置,你定便是!”

顿了顿又道:“南境使臣朕不见了,梅煦冲撞皇子一事,朕亦不追究。文山郡主可赴驿馆代朕见见,见完你便回府歇着,来使两日后返回南境!”

一场天雷滚滚的大风波,便这么藏风吞云地暂时按住了。可谁都晓得,雷霆恩威还在后头,待到御批降下,还不知哪重宫阙生烟尘,但总归是高台既倾,朱轮华毂一朝覆,门下车尘散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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