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字（2 / 2）
褚蛮冷哂：“快些动手。我多看你一眼都恶心。”
她毫不畏惧地直视他，丝毫不掩目中的恨意与怒火，尽管需要微微仰头，也无半点求饶之意，反倒像站在低位的那个人是他。
谢弘望了她半晌，从愤懑的情绪中抽离，重新挂上笑：“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杀你呢褚师妹。”
脂腹一面轻挲她的面颊，一面柔声道：“但东西还是要吃的，否则——”他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唇角微微挑起，“哪来的力气行婚仪之礼？”
这四个字在她脑中炸开，惊异的眼瞳微微缩紧：“......你想做什么。”
谢弘笑而不语，他直起身，身后径直走上几名妇人，在他的示意下围在褚蛮身边，她一脸警惕：“你们要干什么——你们！”
不顾她的挣扎，她们的手在她腰上肩上摸来摸去，软皮尺从上量到下，褚蛮明白过来她们是在为自己量体裁衣，脚蹬得更厉害：“谢弘你做梦！我死也不可能嫁给你！”
“你当如今还由得了你？”
量完后她被扔回地上，双手仍绑缚在身后，她勉力擡头怒视他：“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猥琐龌龊的混蛋！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他任她怒斥唾骂，一点不生气。等她渐渐骂累，嗓子干涸到说不出话，他才再度蹲下身：“阿蛮，你我都是名门之后，我们才是最相配的。那些卑微低贱的庶民，只会玷污我们的身份。”
他慢慢抚摸她的长发：“你最好乖一些。若你乖乖听话，说不定我会放过你这晶宫一干人等，不会赶尽杀绝。”
她愤恨的神情稍有停滞，他想起什么荒谬的事，讥诮一笑：“就那些遗部，还聚在晶宫外想要救他们的小公主出去呢。呵，一群老弱残兵，不过百人，也敢做此妄想。”
“你说，我把他们抓来参加我们的大婚好不好？”
褚蛮胸膛急剧起伏，幽幽惶然一闪而过，嗓音沙哑：“你不要动他们。”
仅是这一刹稍有妥协的姿态便已极大取悦了他：“放心，毕竟我就要接掌海盟，总是杀人，闹得人心惶惶也不好。”
她侧卧蜷缩，贴着满地草枝不说话，谢弘满意地梳理她有些打结的长发，像在抚摸一件心爱的物什，片刻后，她很轻地问了句：“明廷在哪里。”
这个名字瞬息点燃他的妒火，手中狠狠用力，阿蛮吃痛，他也不松，哈哈大笑：“明廷？放心，还没到他该死的时候。毕竟我们的大婚，他怎么能不出现呢？”
他俯身贴着她的耳畔：“大婚那日，你会见到他的。”
说罢松开手，褚蛮朝旁一栽，他抚了手心灰尘，冷道：“将人看好了。”
他扬长而去，但没有离开地牢，转头进了隔壁的一间暗室。
正巧相旬已在里面，刚命人解开刑架，将那血淋淋的青年扔下来。
“啧。”腥气四溢，谢弘蹙眉，嫌弃地捂住了鼻子，不看那地上一滩模糊的血人：“谁让你把人弄成这样的。”
相旬满不在乎：“你说别弄死了，这不是还有一口气么？”
他出了气，一屁股坐回位上：“我说，这小子命还真有点硬，要不是帝鸿大人出手，恐怕有些难搞。”
谢弘冷哼，踩着他肩膀踢了一脚：“再硬又如何？”端详半晌，“就是打成这样，怪吓人的，不吉利。”
一个血淋淋的人参加他的大婚，难看。
不过他很快想到一个好主意。
“虽然你如今是个废人，但至少还有些力气，这样吧。”他大发善心般地笑起来，“你来替我夫人擡轿。”
头发被血与汗黏成绺贴在脸侧，谢弘欣赏不到他的表情，觉得有些遗憾。可也觉得这张死人脸不会露出什么表情，就像这些时日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是那张冰冻如初的面容，只有在提到褚蛮时才有微微的波澜。怎么也不答话，后来干脆割掉他的舌头。
就这样吊着一口气，明廷应该恨死他了吧。他不由笑起来，念念有词：“真该让师父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数日悄然过去，晶宫一点一点变成一座豪气的金宫。海面早被魔煞之气压得阴沉一片，尽管红帷高挂，明灯长悬，也透不出什么喜庆，反而阴森诡谲。
大婚那日，气氛依旧如此。
褚蛮面无表情坐在铜镜前，像个傀儡娃娃，由一群喜娘给自己更衣上妆。
喜婆子们习惯性地说说笑笑，尽力将氛围弄得喜庆些，新娘子却一声不吭。一直到鲜艳的盖头落下，她也不置一词。
随后喜婆们将她架了出去，与其说是搀扶，实则更像钳制。尽管给她下了定身咒，谢弘仍怕变故，特地命人严加看管，连辇车都是特制的，只要一迈入，便不可能从内逃离。
内厅到外街，满地铺着流光溢彩的宝石，极尽张扬，她缓缓踩上去，指令般一步步走向喜辇。
耳边喧闹鸣乐热闹非凡，盖头下的面庞苍白漠然。
喜婆们停下，辇车就在前方，在靠近她的一侧，站着一名白色粗布麻衣的轿夫，身量极高，褚蛮戴着盖头，从t盖头的缝隙看见他垂下的手。
虎口处有一个牙印，像是许久之前被人狠狠咬过一口，疤痕留到了现在。
心中像被猫抓乱的线团，喉咙里渐渐漫出苦意。
“明......廷？”她轻轻道。没有声音回答她。
“吉时到，夫人快快上轿罢！”喜婆掺了她一把，谁料这身中咒术合该步履稳健且果断的小公主竟踉跄了一下，喜婆没掺住，眼睛瞪得老大，眼见就要跌进尘土里，忽然轿夫伸手扶了一把。
喜婆子们更一惊，好在这一扶只片刻，她们决定谁也不会将这个小插曲告诉谢弘，以免自讨没趣。
侍女掀开了帘，轿子微微倾斜，扶她坐进去。
喜辇本得颠起来才好，不管新娘如何，恶心还是头晕，都要以此显示喜庆与吉利。然而这喜辇却极为稳当，半分不抖。
褚蛮坐在辇上，无声无息，一颗颗光滑的珍珠滚滚落下，砸向她手心握住的一枚香甜四溢的果子。
鸣乐那么响，她的心却一点点静下来。
相旬自觉这破喜事与自己无干，恐帝鸿要责问他们自作主张，干脆热闹也不看。
他霸占整座晶宫最舒适的浮影殿，殿中隐隐传来女子的哭泣与男子的叱骂，直到泣声越来越微弱，一切陷入平静。
门轻轻打开，侍女逃一般奔出浮影殿，一面跌跌撞撞，一面拢好凌乱的衣衫。走出几步便走不动，绝望地倚靠着殿外礁石，身体隐隐作痛。
若不是喜日，杀人不吉，自己方才一定命都没了。
她抹抹眼泪，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啊。
暗自伤心了会儿，她慢慢往外迈步，突觉身后有疾风，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捂住嘴发不出声音。
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以为死期已至，却没有闻到男人身上那股油腻的熏味，反而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捂住自己的手也是干净柔软的。
她被带入礁石后，耳畔一个少女低低的声音：“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