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不休(1 / 2)
纠缠不休
食盒坠地,砸得四分五裂。雨水噼里啪啦浇在滚落出的糕点上,很快洇湿。
电光火石间,三人齐齐出手,可到底敌不过赫连铖速度之快,铜镜咻的一声脱离二人,云遥忙滚下床追去。
铜镜被赫连铖捏在手里,阿西看出他的意图,脸色一变:“少主,这是最后一面——!”
话音未落,铜镜被他狠狠砸在墙上,撞得粉碎。
云遥骤然止步。
望着那滩碎片,她大脑一片空白,目光寸寸灰暗下去。
墨辽率人随入,将昏厥的女侍带走,阿西也被反剪双手押往门外,云遥惊慌冲上前拦住:“你们要做什么——”
赫连铖一根一根拨开她的手指:“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他。”
她指尖一颤,眼中慢慢浮上慌乱无助,退了半步。
阿西想要说什么,可咒法缚身开不了口,目光中流露恳切与焦急。赫连铖没有看他,大门紧紧关上,屋内重归冷寂。
暴雨疯狂地冲刷着一切,风声犹如几条呼啸的巨龙在殿外盘旋,拼命地要往窗户里钻。
云遥惶惶跪在地上,那堆碎片被她归拢在一起,似乎很努力地想要拼起来。
指腹被碎片划得血流不止也浑然不觉,淅淅沥沥淌了一地。赫连铖眸色骤冷,挥手将所有的碎片掀飞,她大惊失色,赶忙去捡,被他强硬地困在原地。
挣扎踢蹬的四肢皆被死死禁锢,泪水顺着眼尾无声涌流。
赫连铖就等,等她挣累了,挣到疲惫不堪,最终精疲力竭偃旗息鼓。
她不动了,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他找来药膏和纱布替她包扎,她缩回手,他无视,用力地扯住继续涂药。
“我恨你。”
赫连铖手一顿,恍若没听到,继续包。等包扎好,他慢慢站起,忽然没有征兆地将药瓶狠狠甩开。
一声尖锐的声响,他笑:“恨我?”
笑容敛去:“那你就恨。”
他的声音里有种异样的冷漠。恨他又怎么样?多的是人恨他,他早就习惯承受旁人的恨意,再多一个又如何?
然而心底似乎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惶遽,他不去深究,用其他情绪压下。总归她会留在他身边,自愿也好,被迫也罢。还有漫长的时光留给他们纠缠,外面的世界如何与他们都无关。
他不会放手,绝不会放手。
无言地僵持着。良久,云遥捂住眼睛,终于哭出了声。
呜咽声断断续续,泪水沾湿了纱布,血也晕染出来,凄惨又惊心。赫连铖冷硬的表情在这一瞬略有松动,他拿开她的手,t重新给她换干净的纱布。
他淡声:“云遥,别把自己当什么救世主,你没这个本事。”
谁料这话令她一愣,嘴唇抖得更厉害,眼泪稀里哗啦乱流。她一下坐起,几近泄愤一般捶打他:“放我回去!我要回家!你说过我们再也不来的,你答应过的!”
“我不喜欢这里我讨厌这里!我也讨厌你!我要回家!!”
她突如其来的厌恶和憎恨挑动他的神经,赫连铖额角青筋猛跳,眼底逐渐弥漫晦色。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的!”
“那你想我怎么做?”他忽的出声,声音料峭,漆黑的眼瞳凝望她的双眼,“让我看着你去死?”
云遥一下顿住,面色一点一点发灰,颗颗泪珠串成线坠落。
“那些人死了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赫连铖神色紧绷,声音染着十足的戾气,“他们从来没有对你好过半分,凭什么要你拿命去换?我最后跟你说一遍,绝对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烛影明灭,风声仍在嘶鸣。瘫坐在地上的人影消瘦得厉害,苍白的唇颤抖几瞬,有些无力地低下头,放手撑住自己。
她突然理解了越洲和她说的那些话,也理解他要求自己去做那样一件事,因为局面真的会失控。
可是......
云遥眼睫一颤,破碎的水珠在地板上落成花。
她早就死了啊。
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好好活下去。但她宁愿所有厄运都朝着自己来,不要折磨她身边的人。师父、萧祈年、阿蛮在她面前的最后一刻整日整日在梦中回放,将她折磨得筋疲力尽。
她觉得自己或许也快要疯了,可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滑向深渊。
于是她再擡起视线,方要开口,赫连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看过来,一字一顿:“你离开这些天,为什么云湛从来没找过你?”
云遥目光一紧:“你......”心中一个声音呐喊着别说了,可赫连铖没有停止,他残忍地道出真相,摧毁她残存的希望。
“因为他也觉得你离开是对的,你根本不该再回去。”
血液一霎冲到头顶,云遥双目赤红,扬手便是一耳光。
“啪——”整个房间一瞬安静下来,赫连铖侧着头,脸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你胡说!!”云遥胸口急剧起伏,这一巴掌极重,她手心都在发麻。忿火在整具躯体里横冲直撞,还夹着浓重的惶然,几乎将她撕碎。
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将她一直以来有意无意忽略的问题这般赤裸裸地挑明。
她该怎么接受。
赫连铖偏回视线,嘴角都破了。浓墨般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久到云遥怔怔看向自己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甩了他这样狠的一记耳光。
她渐渐开始战栗,心中涌起一股对自己的厌恶。
他说得对,她没有这个本事。她用不好体内的神力,她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她那么容易掉眼泪,她控制不住情绪,也控制不住说出口的话,更控制不了做出的行为,她真的很没用。
为什么要选她当这个救世主,她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保护不了。
云遥抱着脑袋,忽然泣不成声。
房间被一层沉甸甸的哀伤笼罩,难言的无助悲戚将哭声缠得嘶哑,这般光景落在他眼中,就剩一个念头。
“留下来就这么难?”他冷不丁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那些天他躺在那口钟里,所有人都以为他睡过去,可他还醒着,一直醒着!外界所有的声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听见他们心平气和谈论她的生死,听见他们决定要去极西之地寻来离恨水消除他的记忆。
他每分每秒都在数,在数过去了几天,在想外面变成什么样子,越数就越心悸,那是一种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情绪,他除了承受什么也做不了。或许等出去的那一天,他就再也找不到她。
原来当人拥有了想要保护却无法保护的事物,是这样的苍白无力。
然而好不容易将她捆在身边,她又一心想离开。
“每次都是这样,所有人都排在我前面......”他低着头,嘴角隐隐作痛,有些自嘲,“凭什么......?”
凭什么每次被丢掉的都是他。
这些人,自私地将他带来这个世上,肆无忌惮地闯入他的生活,却又一声不吭,没有丝毫留恋地将他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