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记忆深刻」(1 / 2)
「才能记忆深刻」
第一年秋天,许珈毓民宿开得如火如荼。
就在磨山,离曾经的楚天台很近,许珈毓没事还是喜欢爬上楚天台看看风景。
江家不愧是江家,江立庭手段很厉害,手伸得也很长,当年他问许珈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可以满足许珈毓一个要求。
许珈毓说:“我想在磨山脚下开间民宿。”
她只是暂时没想好要做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想替许如山再看看东湖,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许如山了,老头很小气,不来她梦里。
江立庭甚至懒得多问:“可以。”
反正对他来说,只要这女人离开海城,走得远远的,不去纠缠他继承人,那就怎么样都行。
许珈毓回去等消息。
原先以为,这件事怎么着也会拖很久,进磨山景区开民宿并不容易,得有审批文件。
许珈毓先是跟着陈蝉衣去广西桂林玩了一趟,阳朔风景很美,她泛舟漓江,岸边水色,大片凤尾竹垂落,青翠如山河画卷。
人或许对于某个地方总有执念,就好比临海之于她,广西之于陈蝉衣。
漓江上逐浪时,她玩得全身湿透。
陈蝉衣皱眉:“你身体好点了?这么乱跑。”
许珈毓望着远处山峦。
那一座山状若观音,江天水色,菩萨低眉。
她甚至能感到一道悲悯目光,落在皮肤上。
许珈毓:“差不多了。脖颈上的疤淡下去很多,肋骨也已经不会再痛了。”
她最近也不会再失眠,噩梦就像疤痕,总会渐渐剥脱,一天天淡去。
总会好起来的。
陈蝉衣看她:“我给你开的药,你还是得按时吃。”
“嗯。”
她又叮嘱:“平时不要太过剧烈运动,你现在身体不合适。”
“好。就是不要跑啊跳呗。”
“差不多,健身还是都免了,你最多只能旅旅游。”
许珈毓笑笑:“挺好的。”
后面陈蝉衣回了一趟老家润州,许珈毓跟着她一道,坐29路公交车停在江滨公园,她们下车走上栈道。
不是第一次见长江,湖市临江而生,站在黄鹤楼上,可见长江天际流。
可那时站在润州的江边,吹江风时,许珈毓还是莫名涌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受。
她的电话就是在那时候响起来的。
许珈毓心一麻,没抓稳,手机摔了下去。
也是运气好,就那么巧堪堪摔在栈道边沿,再有一厘米,就能掉到江水里,被浪涛卷去了。
陈蝉衣一脸“你悠着点”的鄙夷。
许珈毓有些尴尬拾起来。
是唐靖:“许小姐,东湖的事已经办好了。江老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东湖?”
这话听起来不太令人愉快,许珈毓挑眉:“你怎么t知道我不在湖市,监视我?”
对方公事公办的语气:“许小姐言重了。”
“如果我不回去呢?”
“许小姐,恐怕到时候,我们的手段会不太礼貌。”
许珈毓轻笑:“你们江家,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强硬风格。”
江泊雪是,江立庭江海风也不例外,不在自己掌控内的事务,就一定要不择手段推进或毁掉。
唐靖是个人精,跟在江立庭身边那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对于这样的评价,他见怪不怪:“过奖了。老爷子也只是希望您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不要惹事,不要随心所欲……也不要肖想一些您不该碰的——”
许珈毓替他把话说完:“直到你们江家的掌家人,和别的小姐完婚?”
“正是如此。所以希望许小姐配合。”
许珈毓觉得江家一家子脑筋都不是很正常。
挂了电话,她抱臂又吹了会江风,忽然转头。
江边栈道的锁链旁,陈蝉衣在看浪水翻涌,眉眼清寂。
“我要回湖市了。”
陈蝉衣掩下眸中担忧:“还能出来吗?”
“大概率不能。”
“他要你一辈子待在湖市?”陈蝉衣皱眉,“他凭什么?”
陈蝉衣性格很寡淡,平时像是产生不了什么情绪,许珈毓难得见她言辞锋利些,心中不禁一软。
她走过去,戳戳陈蝉衣袖口:“等到他的继承人成家,他大概就不会管我了。”
陈蝉衣那双圆润潮湿的杏儿眼,湿漉漉望着她。
“所以你当初,喜欢他什么?”
如果早知那么麻烦,伤筋动骨,当时为什么要喜欢?
许珈毓知道她是想问这个。
同样的问题,当年在西山,孟靖南也问过——
“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喜欢到事到如今,还对他念念不忘。
许珈毓懒洋洋地笑,答案如出一辙:“喜欢就喜欢了,我有什么办法。”
*
那年秋天,许珈毓如愿以偿看到了飘落遍地的银杏叶。
满地是金黄色,她搬了张竹椅,坐在廊前,百无聊赖看。
有些出神地想,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看。
那是在磨山里,一个红色长廊前,几株银杏开得盛大欢腾。石板路上碎金闪烁,像是洒满金箔。
赵氏花园的银杏,那一年她也去看过。
是在一场秋雨后,满地厚厚落叶,踩上去绵软,却不如红廊前的那几株生机勃勃。
她还去了很多地方。
曾经和江泊雪走过的路,雁洲索桥,水林栈道,她一个人又走了一遍。
楚天台她月月去拜。
她想起江泊雪,每月要回香山敬香。原来叩问诸天神佛,是这种心情。
可惜楚天台照旧沉默不言。
许珈毓也不着恼,她已经不太那么迫切想要求一个答案了。
仿佛时间就这样被凝固封存起来,秋去冬来,转眼冬天也过去了。
她也会在春天时,去东湖边转一圈又一圈。
一直是她一个人,东湖浩瀚,已经看不见十四岁那年遇见的少年。
她偶尔也会听到些海城的事。
孟靖南偶尔与她联系,许珈毓提不起太大兴致。
不能说完全冷漠,只是言语间,还是套上了层冷淡疏离。
于是,第二年秋天。
再次来找许珈毓时,孟靖南抿了口茶,状似无意道:“我前几天才见过他。”
许珈毓为小水罐添茶的手腕一顿。
接着,她不动声色续上那个动作。
“嗯。”
“你不问问他最近怎么样吗?”
许珈毓垂眼,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不想问。”
孟靖南笑了声,自顾自地道:“他瘦了很多,你们分开之后,他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
他眼里有悠然笑意,放下茶盏,就好像洞悉了许珈毓冷淡面容下,那颗真实的心。
这种试探,许珈毓觉得有点好笑。
等真的笑出来,她也跟着放下水罐:“孟总,沉默寡言不见得,只不过你最近几年,应该是被他整得挺惨的。”
孟靖南笑意益发深刻:“彼此。”
就好像当年在剧组宾馆,孟靖南端着茶杯喟叹,笑意朦胧:“他真了不得,一直在针对我,搞垮我手上几个项目。许小姐,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回忆往事,仿佛已经过去很多年。
又仿佛就在昨天。
许珈毓原本不想知道关于江泊雪太多事。
这样心里没有念想,勾勒不出他这些年具体模样,是好事。
然而愈是抗拒,心里沟壑裂得愈开。
许珈毓不想在提起他时,心里再那么敏感,于是吸了吸鼻子,主动问道:“那也挺好的,他这几年产业做得很不错吧。”
孟靖南垂眼:“临海是他囊中之物了。”
许珈毓点头:“我知道他很有本事的。”
一直都知道,所以当年才会飞蛾扑火一样去爱。
因为她试过逃避,也尝试过很多方法,移情别恋,却仍然无法把对他的喜欢,转移到任何人身上。
孟靖南告辞离去。
临走前,他给了许珈毓一把钥匙:“你在临海旧出租屋里的东西,我都帮你拿回来了,放在门口的木箱子里,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还想要的。”
那把钥匙小小的,许珈毓攥在手心。
她笑了笑:“谢谢,麻烦了。”
孟靖南走后,许珈毓照例打理她的民宿。规模不大,但一个人到底很吃力。
她雇了两个帮工,一个楚小莹,一个宋夜。
楚小莹和许珈毓一直维持着联系,两个人当时在剧组话不多,后来许珈毓不拍戏,楚小莹竟然和她渐渐熟络起来。
她前不久从剧组退出来,告诉许珈毓自己在找工作。
许珈毓提议,如果可以,不如来她这里帮忙。
楚小莹欣然应允。
她是个很勤快的女孩子,民宿生意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宋夜则更不用提。
许珈毓民宿开起来第一天,宋夜就开了罐酒感叹:“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我老板,我还是得靠你发工资。”
许珈毓微笑,并不答话,仰头把酒喝尽。
孟靖南走后的第一个月,许珈毓没有将木箱子的事放在心上。
她挺忙的,每天要处理的事好多,于是只叫宋夜帮忙把箱子搬进小仓库,那里临近她在民宿自留的房间,只堆放她的杂物。
其实她在临海,没有遗留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是想要的。
她最想要的,已经要不到了。
第二个月,许珈毓仍然没有打开箱子。
那时候是深秋,西风萧瑟,银杏叶已经凋零得差不多,湖市连天下了几场雨,即将入冬。
许珈毓做好了过秋天的准备,她还是习惯穿长裙,只是不再是那么艳丽的颜色。
裙子样式很素净,很温柔的暖色,外面套一件驼色长毛衣,柔软贴肤的料子,衬得眉眼清淡不少。
民宿生意到了淡季,没那么忙了,有时候他们三个人歇下来,经常围炉夜话。
有天楚小莹盯着她许久,直看得许珈毓都忍不住笑:“我脸上有东西?”
楚小莹的目光,仍是当初在剧组时微微着迷的样子。
“也不是,珈毓姐,你好像有点变了。”
许珈毓没在意,她伸手,在铁丝隔网上摆了几个橘子,围城一圈,中间茶罐嘶嘶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