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雪(1 / 2)
忽如雪
第五次交易过后,程斌约许珈毓见面,答应把照片底片给她。
他们约在东湖林荫栈道,那里僻静人少,游客不会往那边去。程斌警觉性很高,警告许珈毓不要报警,否则立刻把那些照片发出去。
许珈毓原本就没想现在报警。
她觉得时机还没到,程斌是个很精明的人,前面拿的都是小钱,就是防她这一手。
许珈毓先把他胃口喂饱了,每次都装得很可怜,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
程斌这些年混得很失败,家里程茵茵又是那种形象,他天生觉得女人都是婊子,就喜欢抱男人大腿。
故而他认定许珈毓不敢和他翻脸,假如她还想嫁进江家的话。
等她嫁进去,最好再生个小孩,他勒索起来就更加方便了。许珈毓总不想自己被嫌弃,连带着小孩也不受待见吧?
到时候实在不行,他捞完钱就跑国外去,反正全是境外账户,谁能查得到他?
江家指头缝里漏出来那点东西,也够他风流快活一辈子了。
他是这么打算的。
却根本没想过,他这个外甥女,天生就不可能是乖顺认命的性格。
*
许珈毓在栈道边等了两个小时。
不久后。
程斌的身影逐渐出现在尽头。
“东西呢?”
程斌掏出盒烟,点起来,叼在嘴里笑:“急什么,我要先看到钱到账。”
许珈毓面无表情,当着他面给他看划账:“照片给我。”
程斌满意了,丢给她一个牛皮纸带,不知t道有意无意,纸袋掉到地上。
许珈毓蹲下去捡。
程斌居高临下,打量她沉默的眉眼,心里泛起浅浅快意:“跟条狗似的。”
装什么呢,以前多么清高,这个不要那个不要。
现在不还是乖乖听他话。
许珈毓没吭声,像是不会痛也听不见。
她拆了牛皮纸带,低眸检查照片。
程斌看她那样子,不禁嘲讽:“乖乖跟姨父回家不好吗?我那客户哪不好了,你妹妹就比你聪明会盘算,抢先把孩子怀了,以后好日子不是想有就有?”
“非要在警局摆我一道,怎么的,现在还不是要求我?”
他这些年抽烟,声音早就坏了,听着像一块破布。
许珈毓充耳未闻,将照片收好,起身:“就这些?”
程斌眼神闪烁:“就这些。”
“不可能。”
“爱信不信。”程斌冷笑,“你不信又能拿我怎么办?”
许珈毓沉默片刻,说:“你要多少。”
“你要买断?”程斌故意拖长音调,装模作样道,“买断可是很贵的。”
“多少。”
“一千万。”
许珈毓眉眼淡漠,声音也很淡,听着没攻击力:“我没那么多钱。”
“那你就等着被我发到网上去吧。”
“你发上去,你也要进去。”
“那又怎么样?”程斌嗤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外甥女,我反正是进去过了,你呢?你不知道里面多难熬吧?”
他懒散看着许珈毓,淡然威胁:“还有,你不结婚了?被他看到怎么办,多脏啊。他还会要你?”
许珈毓眼睫有瞬间轻轻颤抖。
她擡眼:“谁告诉你的?”
程斌没听懂,皱眉:“什么?”
许珈毓重复:“谁告诉你我们重新在一起的?”
程斌脸色古怪。
他们分手这件事,网上众说纷纭。
当初江泊雪说她是自己未婚妻,然而三年过去,两个人别说订婚,江泊雪身边直接没了许珈毓踪影。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掰了。
至于为什么掰,更多人猜测,是因为许珈毓污点太多,江家不想要。
许珈毓现在就是个被退货的残次品而已。
这个点,还曾经让网上很多讨厌她的人,狠狠嘲笑了一阵子。
程斌应该也这么觉得才对。
他们复合这件事,许珈毓没告诉过任何人,也没发表过什么言论。
程斌是怎么知道他们在一起的?
许珈毓想起最近几件事,心里渐渐浮现一个可能。
她说:“你认识宋枝萱吗?”
程斌脸色唰地白了。
“什么宋枝萱,我怎么知道。”
许珈毓心里明白了,垂眸:“没什么。”
程斌不耐烦:“你他妈别跟我扯开话题,就问你,一千万你给不给?”
“我给不起。”
“操。”程斌怒火中烧,烟头一丢,“你当我傻啊?你在姓江的身上捞那么多,区区一千万,你手指头缝里漏点都不止这个数,你给不起?哄我呢你。”
许珈毓平静:“随你怎么想,反正,我没有那么多钱。”
程斌气得来回走了两步。
“行,许珈毓。那你就等着我把这些视频全都发到他江氏的邮箱里,我看看他还会不会要你!”
许珈毓擡眼,平静地说:“你刚说只有照片。”
程斌:“我说什么你都信?我告诉你,最多半个月。一千万打我卡里,视频给你。”
许珈毓说:“我要全部的底片。”
“不可能。”
“程斌,一千万不是个小数字,你别逼我。”许珈毓呼吸微颤,“……大不了我自杀,你一分钱也别想得到。”
程斌脸色铁青,她居然反过来逼迫他?
他一咬牙:“行,一千万,底片视频都给你。”
旋即,他说:“但是你可记好了,要是凑不够钱,你就真的等死吧。”
程斌冷眼看向面前女生,神情冰冷恶毒。
她裹着雪白羽绒服,面色素净,未施粉黛,脸上却有着怎么也盖不住的脂粉气。
这么一张脸。
真是教人忍不住想折磨她。
折磨到死。
看看她究竟骨头多硬。
他阴冷的目光如有实质,许珈毓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桃花眼微微下垂。
“好。”
*
许珈毓第二次去见宋夜,这件事快到尾声,她很难受,很想喝酒,可是又不想江泊雪看见。
宋夜专业陪酒,酒量一般,但胜在坐得住。
等他们都喝到烂醉,宋夜皱眉,有些嫌弃地说:“你好回家了?”
许珈毓穿着红裙,满脸醉意,无力地趴在桌上,摇头:“我还不想回家。”
她一双桃花眼微阖,眼尾晕出薄红,漂亮得夺魂摄魄。
宋夜觉得她简直无赖:“你再不回家,你家里那个就该杀过来了。”
许珈毓嘟囔地说:“他不会的。”
“不会?谁说的,他要是那么好说话,等你三年?”
酒杯里酒早就空了,许珈毓倒半天倒不出来,有些难受地皱眉:“是啊,他好傻啊。”
宋夜呵呵嘲笑:“你俩彼此,你以为你不蠢似的。”
她哪里蠢了?许珈毓不高兴地撇嘴:“我比他好多了。”
她又不像他,还去挡刀,搞得现在手废了。江泊雪是她见过最不惜命的人。
不过这个问题,宋夜也没能回答她。
许珈毓喝太多了,有点想吐。宋夜扶着她出门吹风。
休息了会儿,许珈毓觉得心口通畅很多,不怎么闷了。
宋夜喂了声:“我去买药,你别乱跑知道吧?”
许珈毓给他比了个欧克。
宋夜走了,晚上有点冷,许珈毓抱着胳膊,实在无聊,揪花坛草叶子玩。
忽然身边好像站着什么人,许珈毓擡头去看,是个黑衣高大男人。
对方停住脚步,似乎有些不确定地喊:“许小姐?”
许珈毓有些愣,认真端详半晌,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你认识我?”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浅笑:“我见过您的照片。”
许珈毓想了想:“在网上?”
男人却摇头否认:“不是,是在江先生的钱包。”
发怔地呆呆看着他,许珈毓竟然一瞬间,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男人继续道:“从前我给江先生治病的时候,他的钱包内侧有您的照片。”
夜晚风很冷,像是凿子刮过她身体。
许珈毓很快清醒:“治病?”
男人说:“是啊,之前我一直是他的心理医生,不过最近他没有再来找过我了,说是要离开临海。原来他是来找你了。”
顿了顿,对方笑道:“果然心病还须心药医……您是和江先生一起出来吃饭的?”
许珈毓眼睫一颤,觉得自己听懂了,又像是听不懂,选择性忽视掉他的问题:“他经常来找你吗?”
男人思索片刻:“也不算经常吧,一年前还总是来的,大概一个月两次。”
“他去找你,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高大俊朗的男人想了想,“做我们这行,最主要就是帮病人排解情绪,疏通心理。所以多半是他在说,我扮演倾听的角色,只不过……”
许珈毓艰涩道:“什么?”
对方凭着记忆:“江先生比较特别。”
“最初他来时,并不喜欢说话,挺沉默寡言的。虽然付费进行心理干预,可他本人却不怎么配合,我们也做过很多尝试,他还是不愿意开口。”
“大概是半年后,他开始试着说一些话了,只不过说来说去,都是在说同一个事情。”
许珈毓视线空洞,静静盯着对方领口的襟花:“说的是什么。”
这次,男人沉默几秒,眸光有些深邃望过来:“你。”
许珈毓眼前模糊。
所有街道场景迅速转移,变化,她仿佛能透过一段朦胧光景,置身三年前漫长静默的岁月。
那年的江泊雪,精神状态每况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