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雪(2 / 2)
他不懂,好看能当饭吃?她实在是有点傻得可爱,放着这么好个机会,不伸手跟他要钱,却在这里发表感慨。
出于礼貌,江泊雪说:“谢谢。”
然后许珈毓终于开窍似的,开始得寸进尺:“那以后……”
“?”他挑眉,放支票本的手一顿。
许珈毓脸红通通:“还能看……吗?”
江泊雪没话讲了。
后面几次他就发现了,小姑娘确实不是跟他开玩笑,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他身体,比他自己都更加喜欢。有时候弄得太过,他会有些阴暗的想法,譬如,想开灯看看她表情。
想知道她失神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起初她当然不让了,怎么说都不愿意,江泊雪顾及她感受,也就没坚持。
某一天他突然心血来潮:“开灯行吗,开床头灯,没那么亮。”
许珈毓还是红着眼圈拒绝:“不要……”
可怜兮兮的。
然后他停下来,忽然说了句:“你不想看看我吗?”
怀里小姑娘懵住了。
他继续开始骗人:“不是之前还说要看?不开灯,你能看见什么?”
那会儿许珈毓脑袋晕乎乎的,已经没办法思考了,乍一想他讲的话,竟然觉得还蛮有道理。
江泊雪再接再厉:“我开灯好不好?”
他拉着她手,摸到腹肌一层薄薄的汗,纹理利落清晰,想想都觉得会很性感:“真的不看?”
许珈毓指尖发抖,还没坚持两秒钟,就屈服了,小姑娘咬着柔软唇瓣,脸红得要滴血:“那,那就只看一会儿……”
“嗯。”一会就一会,江泊雪拧开床边小夜灯,如愿以偿看到她迷蒙漂亮的眼睛。
她下唇被咬得泛白,被他用指尖轻轻拨开:“乖,不咬,要流血了。”
许珈毓依偎着他,双手被他拿过挂在脖颈,浑身都在小幅度颤抖,最后难受得呜咽一声,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
这件事后续就是,许珈毓彻底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能贪,不能沉溺于对他身体的迷恋。分明她不开灯什么事也没有。
可那晚床头幽幽一盏昏黄,就像刺激到他似的。
江泊雪闷声不讲话,让她一整晚都觉得自己像一艘小船,风雨飘摇,停滞摇摆,连嗓音都被撞得支离破碎。
后面江泊雪也跟李书行稍微提了这件事,李书行瞪大眼睛:“不是,她真没说要钱?”
江泊雪抿了口酒:“没有。”
李书行不敢置信:“那她图什么?”他上下扫了眼江泊雪:“真就图你美貌?”
江泊雪觉得有被他眼神冒犯到。
“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李书行服了,“我靠,我怎么感觉是你在卖身呢兄弟。好牛啊,她怎么做到的。”
“……”
想起往事,江泊雪神色并不好看,他现在身体已经不能看了,那么多道伤口,交错盘横,他时常自己都会觉得心惊。
许珈毓却忽然凑近,伸开手,从后面抱住了他。
她的脑袋搁在他颈侧,江泊雪呼吸一滞,听见她轻轻地说:“可是我不觉得呀。”
他艰涩地道:“你不用骗我,我知道我……”
他知道个啥啊,许珈毓扭头亲了他一口:“你再说呢?”
江泊雪不说话了。
许珈毓手臂收紧,顺着绷带,摸到他腹部的结痂,昔日狰狞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道突起的疤。
“我喜欢你身体健康,不生病就好,其余的,我没什么要求。”她垂眼,“以后不要再受伤好不好,不然医生都没地方给你做手术了。”
特别像哄小孩子,江泊雪低头,捏住她手腕,无声笑了笑。
“嗯。”
*
新年前一天,宋夜和楚小莹都各有安排,许言被他爹强制性带走了。
他玩离家出走那么久,他爹脾气够好了,勒令他新年无论如何也要回去过。许言被找上门的黑衣人带走的时候,呲哇乱叫,特别吵。
许珈毓觉得他好惨,默默投去一个哀悼的眼神。
客栈里还剩她和江泊雪两个人。
她之前说和他一块过,但具体怎么安排也没说,江泊雪不在乎,也就没问。
他只是想和她一起。
至于做什么,在哪里,什么时间,都不重要了。
十二月最后一天,新年将至,湖市天气阴沉,天气预报说,午夜会有大雪。
然而跨年的气氛沸腾,没人放心上。
原本许珈毓打算去江汉路跨年,那边是湖市跨年的标志性地点,她想在那里放气球许愿。
江泊雪上次来湖市,没去过江汉路,垂睫问她:“那边是市中心?”
“也不算。”许珈毓说,“可能是因为那边有一座钟楼,看着很有节日气氛。”
他点点头:“是想零点的时候,听敲钟倒计时吗?”
伦敦的跨年夜会响起钟声,那时候烟花齐放,漫天绚烂烟火,十分美丽壮观。
许珈毓笑了:“你是不是想起在伦敦跨年的时候了?”
他也笑:“嗯。”
许珈毓解释:“不过不是哦,江汉路的钟不响的。”
她印象里是不响的,也没有烟花,绚丽的花火都被数以万计的气球取代了。
那些彩色的气球飞去天上,所有的人在底下接吻许愿。
闻言,江泊雪笑意变淡,像是回忆起很久之前的事,他神情逐渐变得温柔。
忽然说:“以后,去伦敦跨年吗?”
许珈毓猝然擡眸。
对上他眼睛,江泊雪眼眸认真:“想起来,我们两个都没在那边一起跨过年,错过了。”
是啊,好遗憾,他们明明都在那边待过很久的。
可是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许珈毓抿唇,淡淡别开眼:“以后有机会吧。”
江泊雪没再强求。
那天湖市哪里都很热闹,午间开始,天气黑压压昏暗起来,看着像是要下雪。
许珈毓裹着黑色羽绒服,手缩进袖子里,露出来的一点指尖粉白。结果在外面走了半小时没到,指头被冻成通红,冰凉一片。
她是从小就畏寒,湖市靠着江边,冬天有点湿冷,许珈毓身体受不了。
等走到汉口江滩的时候,她手背已经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红疹子,看着怪可怜的。
江泊雪握过她手,放进掌心看了又看,语气不太好:“怎么会出疹子的?”
许珈毓有点尴尬,温吞解释:“就是冬天,太冷了,被冻着就会这样。”
“那之前在临海的时候没见你出过?”
海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没有冬天这个概念的,持续最久的是夏季。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她倒霉,她遇见江泊雪那两年,还有回国的那年,海城遭遇极端天气,冬天很意外飘起了雪。
硬生生从无雪之地转变为一个飘雪的城市。
不过海城就算下雪,气温哪能和湖市比。
许珈毓蜷了蜷手指,盯着那上面恐怖的红疹:“可能气候不同吧……而且临海也没有那么冷。”
江泊雪皱着眉,看她一眼,最后默不作声牵过她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
“捂着。”
许珈毓耳根发热:“哦。”
他身体像是天然体温就比她高,从前和他一起睡的时候,冬天她也怕冷,江泊雪不知道罢了。
那会儿她就喜欢挨着他睡,江泊雪比热水袋好用很多,靠近他像靠近了热源。
他夜晚睡得迷迷糊糊,察觉到她偎在他身边,会半睁着惺忪睡眼,一展手臂,把她捞过去放怀里抱好。
许珈毓很安心一觉睡到天亮。
现在他这样牵着她手,仿佛时光往后退,回到从前时。
许珈毓有点窘,慢吞吞岔开话题:“我们晚上也可以在这里过,汉口江滩跨年的时候有很多人,很热闹的,还有灯光秀。”
她仰着脸,手指轻轻戳他:“你想在哪?”
江泊雪垂眸,黑漆漆瞳孔看她,他哪个地方都不想。
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下雪,她这种体质,还想在外面过,简直胡闹。
男人选第三条路:“回家。”
许珈毓有点不情愿:“可是这是跨年啊……”
一年就一次诶。
他擡手帮她理好围巾,眉目柔和,不冰冷了,语气却还是透着不容置疑:“明年身体养好了再出来。”
他这样说,就像在和她保证,明年他还在身边一样。
许珈毓晕晕乎乎点了个头:“哦。”那好吧。
江泊雪又把她带回了磨山民宿。
他只想和她好好吃顿饭,晚上看电影也行,做别的也行,随她,只要她待在他身边就行。
他们在临海也是只有两个人,每一年跨年,圣诞,都是他们两个单独在家里过的。
他不喜欢吵,不喜欢热闹,当时李书行他们还要去酒吧,被他单独否了。
他哪里也不想去,那时候只想赶紧回家抱着她。
许珈毓以前也问过他:“你跨年不出门,不无聊吗?”
他垂眼,反问了句:“你无聊?”
心里其实还有点紧张,他生活一直都挺无趣的,他担心因为他要在家,她被迫打乱计划。
他不太想被女人迁就。
然而,怀里女生摇摇头:“不无聊啊,我才不要出去呢,好冷,他们带的人我都不熟悉。”
江泊雪没注意自己像是松了口气,一颗心重新回到原处。
“嗯。”他慢慢抚摸她长发,“我们过,不和他们一起。”
他们买了点菜,许珈毓瞥了眼窗外阴沉天气,提前关了窗。
不知怎么的,她今天心口隐隐不舒服,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心口沉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晚上。
晚上六点多,许珈毓正准备弄晚饭,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她拿起电话接听,渐渐地,神色有些变了。
江泊雪正腌了肉,想问她之后加什么调料,觑她表情不对,他眉眼微蹙:“怎么了?”
“没。”许珈毓扯出个笑,挂断电话,移开视线,“到时候肉腌好了就先下锅吧,我可能要晚点回来,那个时候烧就迟了。”
江泊雪愣了一瞬,低声问:“你去哪?”
许珈毓抓起外套,匆匆穿鞋子:“没有,就有点事。”
“那我和你一起。”
“不用。”许珈毓低头系鞋带,“我自己就行,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要是有空,帮我买杯奶茶哦,我想喝奶茶。”
说罢,她穿好外套走出院门。
天气阴沉里,她回头招手:“你回去吧。”
身后没有传来声音。
许珈毓跑了几步,心里莫名不安,忍不住回头望去。
江泊雪站在小路尽头,院落深处。
昏暗中,他静静看她挥手远去,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