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06(2 / 2)
她原本就话少,现在更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张阿姨这几天以为她学习压力大,总做她爱吃的菜,许珈毓没什么胃口,扒饭都是小口小口。
前两天学校组织体检,她个头有一米六多,体重还不到九十,是真的清瘦。
肩胛骨突兀地在外头,像两瓣脆弱的蝴蝶翅膀。
江泊雪这段时间在京城,回家看望老太太。
之前李书行过生,老太太打电话过去时正碰巧海上暴雨,因为他父母去世的事,老太太对海面雷暴总有心理阴影,嘟囔着要他赶紧回家,不要在海上逗留。
江泊雪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劝住了人,没让老人家气得从京城过来。
他回港第二天就飞了京城,在香山别墅陪老太太住了一周才回临海。
原本老太太也想见见他领回家那个女孩子,担心小姑娘年纪太小了,江泊雪根本不会照顾人,被他劝回去了。
“家里什么都有,什么也都不缺,就算我照顾人是差点,张阿姨一个人也够了。”
他笑:“而且她很乖,其实根本不需要家里保姆看着,她都乖乖不乱跑的。”
老太太闻言,对许珈毓印象还挺好:“那还是秋天的时候领我这来看看吧,缺不缺衣裳,小孩子都喜欢哇哇,玩具,你是没眼力见的,你别忘记买。”
江泊雪平白无故被训一顿,也没生气,微微笑着应了。
他原本一周后回临海,后面多住了一周。然而飞机刚落地,他就收到了十几通未接电话。
对方是许珈毓学校的教务处主任。
江泊雪礼貌问询:“您好,什么事?”
对方说:“您是许珈毓的家长?”
“我是她哥哥。”
“这样。”对方停顿,“可是许珈毓已经三天没去上学了,这事您知道吗?”
他捏着手机,几乎顿在原地。
她上不上学行程他总是知道的,要是没去学校请假,张阿姨总会和他说。
碰上这种状况,显然就是她早上乖乖去了。
然而去的不是学校。
他打电话回家,张阿姨说人就在家里,江泊雪听完便让司机直接回海庭。
他额头青筋直跳,语气也不大好。
阿姨在那头听见,担心他真的动怒,连着劝他好几声,让他回来有话好好说,不要吓着小孩。
他倒是也不想吓着谁,但是好端端为什么连学校也不去,这是在耍哪门子脾气。
那几天海城天气不好,雨水铺天盖地倾斜,遮蔽了天幕,天边外总是一道一道闪电划穿天空。
“先生。”张阿姨站在门口,看见江泊雪模样不免愣住。
他半身几乎全部湿透,肩膀晕开深色的湿痕,头发也往下滴着水。
是车子停在庭院,他没有撑伞就走进来的。
江泊雪甚至没来得及找毛巾擦一擦,冷着声音问:“她人呢。”
张阿姨小心指指楼上:“在上面呢。小姐心情不太好,您别和她起冲突。”
江泊雪垂首,沉着脸应了。
几步上了楼梯,二楼转手的房间就是她的,门关着。
他敲门:“开门。”
里面没反应。
江泊雪等了会儿,还是心里着急,莫名身体里着了一团火,愈烧愈旺,他没等里面传来应声,直接推门。
门被锁了。
她从来不锁门的。
准确来说,甚至是她从来没有这种,回避他的时刻。
妹妹从来家里第一天起就是乖乖的,乖乖地吃饭,乖乖地睡觉,他要干嘛就干嘛。
他去哪里她都会问问,能跟着就会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去。
她不是那种会一个不顺心就逃课的人,比起不去学校,江泊雪更想知道是为什么。
“珈毓,开门。”
“珈毓?”
“可不可以给哥哥开门。”
喊了几声仍是无果,江泊雪压着脾气回头吩咐:“家里备用钥匙呢?”
“我马上去拿。”
备用钥匙递到他手上,江泊雪拧动把手将门打开,想往里推却发现被力道阻拦,他横着心用了力气,听见里面哽咽一声,力气松开。
江泊雪扣住她手腕,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你怎么……”
下一刻,他声音停住。
房间里窗户大开,起了风,背后是宛如暮色般阴郁的天空,雨水倒灌进来砸湿地板,地上淅淅沥沥的水,窗帘在凉风中飘摇。
许珈毓穿着家居服,站在屋中央。
她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反应,看着江泊雪进来,整个人都木木的,像个木偶人,不会讲话也不知道怎样动。
她很小的脸,神色苍白,就像一张薄薄透明的蝉翼。
她在写作业,作业本铺开,上面是她清秀而齐整干净的字迹。
如果不是那上面还有一些异样的涂鸦的话。
许珈毓看见他,一时之间,有点想说抱歉,又有点想说些别的,然而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再出口,竟然只有两个颤抖的:“哥哥……”
他浑身一怔,所有训诫的话,全部烂在了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