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2 / 2)
丛霁的案子在第二天终于落了定,买凶纵火杀害白家上下八十条性命的事实容不得他辩驳。姜直将这事报上去后,皇上的旨意很快下来:令其收监,秋后问斩。
至于他身边的小厮与奶娘,自然也难逃一劫。
转眼过去七八天,崔宝音近来鲜少出门,大多数时候都在迟芳馆里看些闲书,或者睡觉,偶尔兴致好,也和丫鬟们去园子里放风筝,踢毽子。
这天她正躺在美人榻上,于看闲书看得快要睡着之际,采棠忽然挑了帘子进来,福身道:“郡主,晴娘求见。”
晴娘正是白柔晴。她不喜欢名字里带着的“柔”字,后来一概同旁人说自己叫晴娘,说来说去,迟芳馆里的侍女和崔宝音便也就顺着这般称呼她。
“让她进来吧。”崔宝音坐起来,将翻开的书盖到一旁,倚着软枕发呆回神。
这闲书看起来真是没意思极了,但她对这故事又有些兴趣,这才耐着性子翻了半天。但没意思就是没意思,别说翻上半天,就算翻上半年翻得感情都出来了,也不会变得有意思。
不多时,穿着一袭秋香色春衫,下着浅黄百叠裙的晴娘便进了屋子里。
她福下身,唤了一声“郡主”,而后弯下腰,将随身带着的一只信封从袖中取出,双手呈上:“奴婢有一物,恳请郡主一观。”
崔宝音下巴微擡,采棠会意,将信封接过,送到郡主面前。
打开信封,崔宝音才发现这里头装着的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不过是几张银票。
晴娘适时道:“去丝绸铺之前,采棠姐姐曾提点过奴婢,说是这铺子进项一月不比一月。奴婢原以为是因为铺子生意不好,自然效益微薄。但去了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丝绸铺卖的是陶氏布庄出的货,陶氏布庄是定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布庄,织物纹样精美,品类繁多,广受世家贵族喜爱。丝绸铺虽然称不上客似云来,但光奴婢在的这些日子,便看着掌柜的做成不少生意。”
她抿了抿唇,悄悄擡眼看了看郡主,见她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思,方才继续道:“奴婢呈上来的这几张银票,便是昨日成交的一笔货款,总计三十两,被收在掌柜的私柜中。私柜里还有一本账册,上面记载的货款是……十两。”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生意不好,效益微薄,是官仓里生了只硕鼠,自家人里出了毛贼。
崔宝音没吭声。
采棠已经被气得拢在袖里的手都颤抖起来:“竟敢如此欺瞒郡主,那掌柜的真是胆大包天,郡主,奴婢这就去将人拿住,送到官府去!”
“去吧,”崔宝音懒声道,“把事情查清楚,顺便趁着这个机会将底下十八位管事也都查一查,别错冤无辜,也别教人蒙了眼糊了耳,凡事多听多看。查完了,所有人有过重罚,有功大赏,动静能有多大就闹多大,免得下头这些人记吃不记打。”
“是。”采棠应声下去,带着折萱几人出了迟芳馆,点了数名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朱雀街行去。
崔宝音揉了揉眉心,将这几张银票重新塞回信封里,递给晴娘:“你孤身一人在定京,钱财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这些钱你收着吧,”
她纵然未提其中艰辛,但崔宝音想也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想取证并不容易,之所以如此急切,不过是想报答她罢了。
她身子微微前倾,手托着腮,笑意盈盈地看向她:“你送我这么大一份礼,我也送你一份礼物可好?”
“你和丛霁和离了吗?”
晴娘愣了愣,缓缓摇头。
她甚至都快忘了这事。
崔宝音从榻上起身,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去到书案前坐下,眉眼间笑意灿然:“那正好,不用和离了,直接休夫吧。”
“休夫……?”晴娘眨了眨眼,猝不及防落下泪来,她有些犹豫地道,“可,大邺此前未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从今日起便有了。”崔宝音不以为然,亲自添水磨墨,而后悬腕提笔,不多时便书成。
她满意地欣赏了好一会儿自己的墨宝,方才擡手招晴娘,“你过来看。”
晴娘走上前,见纸上写着:今有虞州白氏柔晴,有夫丛霁,因其身犯重罪,不堪为夫,更枉为人,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终于感觉到那于无形之中束缚着她的东西,随着这封休书落成,总t算消散。
只要丛霁签字画押,往后她与他,就是真的再无瓜葛了。
崔宝音见她好像又要哭,连忙站起身道:“我去大理寺找人将这事办了,你且在府上等着我便好。”
说完她便急急忙忙往外走去,像是背后有狗在追。
没办法,谁让她实在应付不来美人涕泪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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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角缀着金铃的马车一路行到忠和巷大理寺门口,还未近前便被衙役出声驱赶:“衙门重地,闲杂人等,切勿逗留!”
抱雪坐在马车里,二话不说便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抛出去,尾音上扬:“瞪大你的眼睛看仔细了,我们郡主能是闲杂人等吗!”
那衙役慌忙去将令牌接在手里,一双眼睛睁得浑圆,直到看清楚了令牌上“琼阳”两个大字后,才收了声势,谨小慎微地将令牌奉还,又十分不熟练地扯出一个笑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郡主大驾光临……只是……”
抱雪跟在郡主身边时日也不短,自然熟练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手段。隔着梧枝绿的车帘,她的声音也柔和响起:“毕竟是职责所在,郡主不会怪罪你们。还请这位小哥速去通禀,寻位能主事的大人出来说话。”
大理寺内,一众大小官员一听琼阳郡主驾到,从上到下商议了将近一刻钟的章程,最后一致决定要死一起死,要么大家伙一块儿去大门口夹道相迎算了。
不怪他们如此忌惮,在座各位十年前谁没给小郡主当马骑过呢?摄政王一怒,也不过杀人见血头点地,小郡主一怒,却是能干出火烧他们胡子的混账事。
正在此时,有人小心翼翼道:“那位谢大人,今日不也来了大理寺吗……要不把他一块儿叫上?”
那自然是得叫上。
同朝为官自然也该同甘共苦不是?
不多时,正在书库里翻阅卷宗的谢玄奚便被仆役请了出来。得知众位大人聚在一处神情凝重的缘由后,谢玄奚略一沉吟,而后温声道:“诸位身上皆有要务,此地唯谢某一个闲人,不如便由谢某去迎接郡主吧。”
他听说白柔晴如今在为崔宝音做事,今日崔宝音来大理寺,说不定会是为了丛霁的事。而眼下,他正需要一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接近丛霁。
“好人啊。”
眼看着谢玄奚独自一人往外走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静穆的大堂里忽然响起一句沉重的感叹。
随着这句感叹响起,大堂里瞬间又热闹起来。谁人不知琼阳郡主好美色,谢大人这生得仿似芝兰玉树一般,出去见了琼阳郡主,说不定正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