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面(2 / 2)
萧无忆弹了弹指尖,丢飞半空的信封焚毁成灰,“我们得立刻赶往荆州,明早葛无就要出发了。”
两人相视一眼,双双瞬闪影残,上一秒还有光亮的房间此刻已灭了火,空无一人。
一夜的时间过得很快,天刚微亮,谢兰机便已装束好出门,留了一张纸条放在虞丹青房间窗前,用东西压着就去皇宫了。
这日早朝比以往严隆几分,崇贞帝交代了一些事情,再嘱咐葛无处理干净王府的后事,想了下,道:“谢爱卿,你也一同前去。”
谢兰机:“是。”
“既然如此,待下朝时还有劳谢大人多等会儿。”葛无道,“陛下,堂外祭祀有道,臣需几位族人帮忙,想恳请也捎族人同去。”
崇贞帝:“允。”
葛无的一些族人多是无名小卒身份,只有几个上品官的年长者懂祭祀之道。
那几个阿幼族的人早早侯在朝殿外,下朝后也没浪费太多时间,葛无领着人就走了,谢兰机则选了另一条路通往宫门。
谢兰机在葛无的后一步,他刚跨出皇城大门,便见门口站着十来个红袍黑刀的锦衣卫。
为首的秦照抱拳,“我等奉圣上之命,护送你们至荆州。官舫已备好,诸位,请。”
葛无:“有劳秦副使了。”
众人乘车行至洛阳最大的渡头,待所有人登完官舫,驶舫的人将舫头调转即刻启程。
来过一趟的谢兰机坐得住也耐得住寂寞,顺利到达荆州王府最早也是酉时。程途过半,有个阿幼族的问:“秦副使,还有多久到?”
秦照:“还有三个时辰,请静坐侯等,勿喧哗。”
那人脸色一青,官品又比不上北镇抚司副使的秦照,乖乖闭嘴安静了。
舫内无人聊话,都被周遭的压抑弄得不敢大声喘气。在外人看来,谢兰机、葛无无冤无仇却好比擡头不见低头见的冤家,二人很少因政事争执,一争起来半个朝野都在动荡。大多数人不敢得罪葛无,却也不会因此针对谢兰机,往往都站有理的那方。
然而诡谲云涌、野心四处的朝堂,根本没有纯理可言,皆涉利。
智者装愚,无知者无畏。
葛无:“谢大人,不知遭此一劫,令夫人可还好。”
气氛很怪异,秦照斜睨了他俩一眼。
“妻康健,不劳国师费心。”
谢兰机还没忘记上辈子葛无替族人求娶虞丹青的仇,见他仍有觊觎之心,心下把局中赌注下得更死了。
葛无受到谢兰机明眼的不待见,没再自找没趣地搭话。
夜幕降临,官舫靠着渡头停稳,秦照率先登地,在另一官舫的锦衣卫紧跟下舫列成两行侯着,等葛无和谢兰机下来后才提刀随行在后。
秦照打开手中的羊皮图纸,王家府宅及其所有名下镖局皆在图上,“你们跟我走。杨卫,你借马速去知会荆州行政部,让他们摆好茶水,好好孝敬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若是审问出什么来,也好少受些罪。”
镇抚使是个中年男人,多受旨于崇贞帝,而秦照是以自由之身断案抓人,既听命于皇帝也听命于镇抚使。
“是!”杨卫应声疾步而去。
崇贞帝私下派了镇抚使来,他们并不知晓,看来是不希望谢兰机这些人插手这件事,只让他们料理王家后事。
果不其然,秦照道:“上面的事陛下自有安排,我们封锁好王家之后就可以回去了。”
死寂无人的王家府宅失去了昔日的富荣,秦照等人巡查了一炷香时间才在后院靠近山脚处发现了地面坍塌之势。
还有大火烧过的焦味,空中飞扬着烟灰,看不出坍塌前的景象,也盖住了长玄和司图留下来的血腥气。
阿幼族的祭祀之法要真有什么名堂,光让萧无忆他们用火磷粉焚毁是不够的。
谢兰机故作漫不经心靠近,在草丛间发现了一只被烧死残半身的黑色甲虫。
此为火蛊,遇火即爆,其臭可遮异味。
谢兰机自觉站远了些。只有圣虚才会养这么恶心的东西。
“看样子里面通往山内,已经进不去了,就在这里吧。”秦照对葛无道。
葛无眯眼微笑:“祭祀秘法不外传,请诸位回避。”
秦照和锦衣卫们退至王家院内,谢兰机走的时候摔在了泥潭里,加深了秦照对文臣弱武鸡肋的印象,简直没眼看,她小声地“啧”了一声。
谢兰机没办法,只好去其他地方找水。
他绕一大弯来到那日的临水浅坡,竹林间刹那吹起一阵疾风,黑影出现在谢兰机的身后。
“你果真来了。”聿从林间走来。
谢兰机:“你有意留下一丝线索请我来,我岂有不来之理。”
白刃剑光袭来,聿抽出软剑直直刺来,谢兰机仰身后退,眼快从地上拾起一根短竹抵着近在咫尺的锋刃。
两人相抵滑行数十步,破开的烈风将地上的竹叶翻飞成雨。
短竹被剑刃切断,谢兰机旋身回转脱离逼境,两人同时运内力对掌,气开回荡,双双被震退了几步。
“闭关三年无半点长进,吾还以为你能削了吾的脑袋。与吾平起平坐,你也配?”
聿言语讥讽,面无表情,手腕一转,软剑完好无损收在他腰间,好似从未出过鞘。
谢兰机没搭理他的讥讽。
聿嗤笑一声:“怎么三年不见,还是老样子,跟个闷葫芦似的,多说几句话就像要命一样。”
他转而思道:“本来是计划想杀你的,不过吾好好想了想,觉得杀你还是得不偿失,想再观望观望。”
谢兰机:“你怎么想,和我无关。”
“嗯,雪门主言之有理。”
空气安静下来。
“吾要是你,吾现在就杀了他。”
聿单手负在身后,方才的凶戾化作深不见底的潭水。
“有他在,江湖永远揭不开光。你们天机阁比我们圣虚逊色点,不过这跑腿的速度倒是挺快,一把火烧了这鬼地方,吾再撒下一地火蛊,他就算祖坟冒青烟也查不出什么。”
谢兰机扬眉,淡淡道:“有劳您老人家赶来一趟。”
葛无专程来荆州王家一趟,无非是想寻找圣虚和天机阁的行迹,他已在鱼龙混杂之中如鱼得水,还是想着把手伸向江湖,其意图难捉,他们必须警惕。
聿:“你说,他是靠着鬼算,还是靠着那些狗奴才寻到这儿的?”
司图在王家安居长达十余年,葛无之前不来,偏偏王家出事后才来…要么他真能通算,要么就是依靠着眼线的信而得知,两者都有着很大的威胁。
前者可预知后事的危险,谢兰机他们若要动起手来,会有很大困难;安插眼线的比比皆是,朝堂江湖都逃不过,怕的就是身居朝堂,还能靠着眼线晰知江湖的举动——眼睛看得够远,且深。
谢兰机:“或许,都有。”
聿冷笑一声:“皇帝的眼光很是堪忧啊…长久下去,吾都不知道北周会不会灭国。”
“难得你关心国事。”
谢兰机如是说着,实则这个未知结果早在他心里深深地入了根,不曾忽视过。
“呵。”聿走了几步,身影一闪至谢兰机身旁,“姓葛的必定无功而返,你还是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他开刀吧,万一中计死了可就没有后悔药了。不过你放心,你死之后,吾可以考虑在你坟头面前插三柱香。可你应该也清楚,你一死,虞千金的后半辈子也会不得安宁。”
“兵权,可以随意胁迫弱者的生死,但在强者面前就是炙手可热的芋头,只要到手,便能呼风唤雨。她一女子之身,以嫁娶名义嫁送兵权,朝野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别跟吾说你不知道。”
聿接着道:“你把她娶过门,虎符的兵权稍用些心计便手到擒来,加之你在朝堂的相权,颠覆北周皇权并无不可能,你难道就不动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