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过继(2 / 2)
崇贞帝闷赌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他缓了会儿,顿而转回正题,“若生在寻常人家,你耍耍脾气朕不会说什么,可你是顺位图治的太子,是我亓晟的儿子。朕拉扯你长大,你犯错,也是朕的教养之过,朕要罚你,也要狠劲地打自己巴掌,得打红打肿。这样,你才能看得清楚。”
崇贞帝擡手,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他自己脸上,五指红印清晰可见。
“你忤逆旨意,大逆不道,该当重罚!顾及有病在身,这一巴掌,朕替你受。”
“父皇!”亓洹指甲嵌入掌心肉里,渗出弯月红印,“是儿臣胡闹,儿臣自愿领罚!”
崇贞帝坐回椅,仰面闭眼,默声顷刻,“你下去吧。”
少年仍道:“父皇,儿臣下次……再也不会这么莽撞了。”
崇贞帝不应。
亓洹拖起沉重的身子,嘴唇翕动,退往殿外,“……儿臣告退。”
他心神恍惚,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乾清宫。
时过不久,殿外的公公捧着养神汤进来,崇贞帝看也未看,道:“让太医院做碗药汤送去东宫。”
公公颔首马上去了。
同样的,那道旨意也传达到了玉銮殿。
帐中美人柔荑掀开轻帷,似乎不太确定,“陛下让太子殿下过继到本宫名下?弄紫,你听谁说的?”
弄紫怀抱软滑锦裳到榻边守着,悄声道:“陛下今早派人去东宫宣旨了,之后才有人来玉銮殿捎的口信。”
谢贵妃听完,柔情眉眼浓开笑意,“看来,这后位本宫不想当也得当了。”
弄紫没听懂,“娘娘这是何意?这后位您不是一直……”
“本宫当然一直都想要。”谢贵妃穿好衣服,拢鞋坐在镜台前,盯看铜镜的自己。
鹅蛋脸圆凤眼,双目天生含情,哪怕她不笑也有几分妩媚,尤为细挺鼻子下的微笑唇,不涂红脂也粉润如琢。
亲戚们都曾夸她灵气俊美,实话不假,她首秀就被留在宫中,面圣时恰和崇贞帝对上眼,没多久就成了贵人。
她以为是自己的美貌赢得他心,可到后来才明白,不过是这张微笑唇,笑起来会让他觉得一见如故。
谢贵妃:“陛下立与不立其实别无两样,后宫诸多事宜他早交由本宫打理,册封也是为本宫正个皇后的名头罢了。不过本宫可不是他的心头肉,太子殿下才是。”
弄紫:“那这么说来,陛下让娘娘您作殿下的继母又是……”
“陛下别无人选。”谢贵妃道,“后宫之中,唯有本宫真心待他,他没心思再去探其他人的底,思来想去便只剩本宫了。哪个男人不喜欢言听计从的妻子呢?”她长睫之下浮掠一抹自嘲之色,悄无声息。
太子过继新后的消息不到一日就弄得皇宫满是风雨,聪明人都知道其中颇为受益的当是谢家。
谢家姐弟一朝成凤坐相,还有个可能军权揽天的虞相夫人,这下当真是谁都惹不起了。
正在练剑的虞丹青听到消息,没收住力,挥刀下去,剑身被砍出显眼的残口。
铁碰石的铮响引起谢兰机的注意,他放下书,看着正走向自己的虞丹青。
虞丹青丢下剑道:“陛下把殿下继给新后,殿下答应了?”
她并不惊讶立新后,惊讶的是太子过继这事。
与前世局势走向已经有所不同了。
而且亓洹始终惦念着生母,哪能轻易答应这件事。
谢兰机:“不答应也得答应,违抗圣旨是死罪。”
“圣旨?”虞丹青道,“看来陛下这是铁了心要谢贵妃做后,不过圣旨未必能动摇殿下的真心,他与贵妃娘娘的关系说不上亲也谈不上坏,如何奉行‘慈母子孝’的家德?”
谢兰机:“不一定非是母子关系。”
虞丹青怔住,不是亲近的母子关系,那多半是往利弊考虑,她道:“互利关系?”
“聪明。”谢兰机也说不准崇贞帝到底想干什么,太子殿下与谢贵妃拉上了亲,也就与他和虞丹青结下了亲缘。
谢兰机:“东宫多年只有太子殿下孤身一人,殿下因天疾病了些年,若不是陛下一意孤行让他入朝参政,他病的那些年怕是在宫中生存艰难,寸步难行。皇宫中人除了忌惮陛下国师,另外就是贵妃,就算不册封,她也是名副其实的皇后。”
虞丹青接下话道:“陛下要忙碌国事顾不上殿下,过继给新后,借一国之母的名义先护着他。”
“还有。”谢兰机顿住,等着她说。
虞丹青:“这样一来,太子也与我们攀上了亲。你是群臣之首,我也留有虎符一半的继承权,那我们便是殿下顺位的靠山,难有人撼动。”
谢兰机:“太子殿下胸怀仁义,明显的弊点就是太过怀善手软。陛下要给他找一把快刀斩乱麻的剑,对敌一刀见血,磨他仁善。”
虞丹青悟然,眼睛一亮,“我们就是这把剑。”
谢兰机点头微笑。
但下一瞬,崇贞帝的话犹如游蛇钻进谢兰机的识海里。
——记得带她入宴。
虞丹青没别的东西能够勾住崇贞帝,只有兵权。
谢兰机脸上浅笑逐失,心思走向别处。
虞丹青说完几句话也不见得他回应,凑近道:“想什么呢?”
谢兰机:“有一件事得跟你说。”
他没有权利去干涉她。
虞丹青:“你说。”
“陛下特地邀你入宴。”
虞丹青颜色微凝,“那必然是有事问我,陛下向来不会白费功夫,就看要问什么了。”
谢兰机希望是自己想得太多,可直觉告诉他,这一去,会种下一颗再也无法取出来的种子,生根发芽。
他怕重蹈覆辙。
谢兰机:“黎民百姓和小家方地,两者之中,你心之所向何方?”
他明知故问。
“我们虞氏一族从来都是为国而战,没有私利可言。黎民百姓是安邦定国的盛象,如果国土支离破碎无一片宁和之地,根本没有小家百姓存活的可能,谈何安生。”虞丹青道,“舍小保大,才有一线生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不可能置身事外,这整片国土都是我们的家,不是吗?”
虞丹青浑身骨气犹在马上挥枪的将军,谢兰机把她的身影和前世重叠,此时的她一笔一划刻在他的眼里。
她的毅然冲没了他心里的阴影。
似有一束光,拨开谢兰机凝积成团的乌云。
谢兰机:“那,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