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堂（一）（2 / 2）
凡是皆往好事想，虞丹青如是心想。
她偏头注视那轻烟残体之人，飘飘然的声音仿若不是她自己的，“……阁主说的是。”
这个消息让所前做的所有努力被弃废，他们想做却做不得什么，被逼无奈而顺其自然。
阁主：“你们先出去避一下。”
所有人应声出去，守在闭室外。
阁主甩袖，门轰然闭上，他从药柜最下翻出一个锁箱，摸索到钥匙然后打开，里面放着红绳、青色蜡烛和铃铛。
红绳浸狗血染成，蜡为尸油而制。他将青蜡放置谢兰机头顶，用红绳一头绑住蜡身，另一头与他的一缕头发接捆成一体，打了个死结，又把三个小铃铛分别挂锁在红绳连接的烛身脚下、绳的中间和头发与绳的相接处。
最后点燃青烛，引魂灯便成。
黑犬嗅着鼻子闻那红绳，叫了一声，乖乖坐下，吐舌仰头望老人的时候，脖子也戴着与红绳上面一样的小铃铛。
“走，无心。”阁主道。黑犬长呜一声，抖抖身子，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跟着他走了出去。
而绳上面的铃铛，也随之轻轻晃悠了下，之后静止不动。
退出闭室外，阁主嘱咐他们道：“这七天你们切莫进去打扰，我会定时进去送吃的，其余的等就好。里面有何差池，无心会叫的。”
虞丹青看向黑犬明亮水润的眼睛，道：“原来它还有这般用处。”
阁主颇有耐心解释：“这犬是我路过某山村时捡的，听当地村民说有一怪犬生在乱葬岗，七天不吃不喝未死，半夜那里传来怪声，他们以为是婴犬作祟，欲活活烧死。我想一探究竟，便用身上最后的银两买了下来，带回来养了几月也无事发生，就留着了。”
虞丹青：“我瞧它似能听懂人话，性子活泼也听话，养着陪来解闷倒也好。”
闭室里的所有暂先放下，阁主请她们去阁楼那处歇着了，坐会儿便用午膳，在这之前，长玄又风风火火地带剑离开了。
这几日不说他，其他两位门主也没怎么看见。
“阁主，晚辈冒昧想问一事，关于萧公子他们。”虞丹青只引个开头，以免当真问了不该问的。
阁主倒很大方，从容不迫道：“江湖每隔久一阵，会聚一聚堂，天机阁三个门主都要去，长玄现还未上位，但他是未来风主的人选，也要去。”
虞丹青点头。既然天机阁近日在忙，那她就投入身心做好本职之事，待朝堂江湖哪方先有消息，她再想怎么做。
日头正盛，江湖云集各方人物，会于三仙山。
山顶一座城府蔽于广竹茂林间，高墙围绕，阁楼林立，其中高处的那座飞檐瓦殿，挂着提名“三世堂”的金字牌匾。
殿外数人各模各样，穿着朴素无华的一些人派度潇洒，几人挤在一堆咂咂冒语，眉飞色舞，那些人的手里棍棒铁锤等冷器皆齐；另一帮人统一水蓝服饰，轻裳华丽，飘若落尘仙人，男女皆有，静守在旁边。反之，那些衣着单调简朴，看着没几个闲钱的，一眼望去都是大老爷们儿。
一华裳银冠的姑娘对旁边装扮倜傥的年轻男子道：“若轻师兄，他们天机阁怎么回事，抚仙宗和万尘帮人都来齐了，怎么他们一个影儿都不见？”
孙若轻撇嘴一笑：“天机阁一向我行我素，师妹你还不习惯？”
那姑娘道：“唉，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老是这样，对我们两门帮总归是有些不敬的，长老们都在这儿呢。”
“天机阁惯养杀手，鬼魅如影，来去无踪。你们没看见人，未必是他们没来。”
说话的年轻女子二十左右，素衣长发，没有华丽饰物修身，一柄长剑负在背后，面冷如霜，好似刚才那话并非出自她口。
孙若轻笑呵呵道：“二妹言之有理。我和师妹闲来无事随口一说，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看这四周也没什么人，难不成那一个个的大活人还能在地里藏着不成？”
女子视若无睹，不予理睬。
堂内，十来人分坐四方桌椅，小到十几少年，也有耋耄之年者，大多神采奕奕，气派风度稍露本性作风。有个小姑娘小心地打望着大家的脸色，低下头，耸了耸肩，往旁边大人的背后靠了靠。
“朝堂要那姓葛的出使青罗国，不如我们趁机动手。威胁到江湖的权能者，能灭一个是一个。”一个脸上生长雀斑的阿婆道。
她邻坐的紫衣青年眼珠转了一圈，举止谈吐近于女子。
“我看不成，跟随出使的都是虞老将军的部下，惹到虞家，可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我们杀奸不灭忠，鬼婆婆，你这样可是要触犯三世堂的规矩了呀…”
鬼婆婆啐了一声：“朝臣诸多，他派个什么不好，派个来历不明的去。那谢丞相又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病了？”
刚才那小姑娘见二人又说起来，睁大眼睛边听边看，眼神迷茫。
青年：“就算他不病，朝堂就一定会让他去吗？文官就该好好当他的文官，青罗国路程艰险，他一个弱武书生，怕是还未骑行大半年就累死马上了，胡闹。还有，朝堂不止他一个文臣，陛下大可派其他人去，可偏偏选了葛无。陛下的想法，我等粗鄙之人又怎会知？他不派人剿灭江湖帮派就算大恩大德了，还靠那么近干什么。”
两方各争己辞，闹得堂中人面面相视不语，大家肚子里各涌着墨水。
那阿婆是抚仙宗的老宗主，在三世堂待了近十年；青年非门派之人，近年在江湖上的威望风气正盛，为人和善，实力也不一般，前年便允了入三世堂的资格，呼声不错。
萧无忆坐在对面，举杯送到旁边簌月的手里，他挥开铁扇一派闲散的样子扇着风，有神的亮眸闪过一丝警惕。
谢兰机是天机阁作雪主的身份捂得严实，这两位大宗大派并不知晓，谈论起来也是口无遮拦。
“与友国交贸乃国之大事，在这个时段动手确很不妥，以免耽误了出使行程，大忌。这事先不急，我先请问的是，当日指示圣虚追杀谢兰机的人是谁？圣虚下山寻人的动机你们最先得知，为何不拦？”
萧无忆一脸温笑，眼中没有笑意。
阿婆眼神一滞，瞬醒凝了一丝怒，道：“萧门主记错了吧，我万尘帮消息再灵通也没有隔壁抚仙宗的快，你要问这个，就问他们好了。至于为何不拦，只有他们知道。”
火苗被有意引向抚仙宗，参会的中年文雅锦衣男子徐徐起身，拱手道：“发现圣虚行迹的目的之后，我们很难相信他们会因为杀一个文臣而大动干戈，迟疑了两日后去一探究竟，派人寻觅谢兰机的行踪无果，等我们找到时，为时已晚，圣虚的人已经赶到洛阳城了。”
“当日封后大典在即，皇亲世家皆在皇宫共宴同喜，茫茫人海只寻一人，如同大海捞针。去的人守到夜幕将临，还不见谢兰机，以为他回去了，便叫人回来了。不料他们竟宴散人稀才出宫，实乃…我们考虑不当。”
萧无忆双眼轻眯，默语两秒，收扇一笑，靠在椅背上，道：“所以你们是行动过，没成是吗？行……不说这个了。眼线传来消息，幕后主使是模样稀怪的外邦人，却说得一口好官话，不知你们可有听闻？”
阿婆颔首，“这个听说了，我们倒也奇怪，这人如此下劲功夫要圣虚追杀谢兰机，是为何？莫非是姓秦那个？”
萧无忆：“不可能是他，他与江湖无关，只涉朝堂。”
还有，秦钟不一定会做这害人的勾当，谢兰机要真倒了，对他好处不大，可能更易陷入其他深渊。
幕后之人都是听来的，谁也没见过，捞清当地人都难，何况是来历不明，长着近似外邦面孔的人，正如何如海说的一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萧无忆：“谢丞相请病在家中，最好多注意清河那边还会不会出现圣虚的人。对了，听说圣虚的炉鼎山……有动静了。”
炉鼎山光秃无林，有一个天然山洞，以石林为门，地下为室。
更重要的是，那里是圣虚大鬼的闭门养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