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堂(二)(1 / 2)
三世堂(二)
炉鼎山沉寂多年,日子一长,个个都盯死了那儿看,生怕有什么动静。这消息至关重要,所有人屏息敛声,脸上颜色夹杂着惶恐的难看。
大鬼真出关了,江湖难免一场腥风血雨。
几十年前,刀客带动天机阁及江湖四海侠士打得圣虚元气大伤,圣虚自此没落至今,有三鬼的聿在,勉强撑了个颜面。大鬼也是伤好才会出关,他疯魔霸道的功力,被疯批狠厉、睚眦必报的心性脾气,会给江湖带来不小的冲击。
何如海最先沉不住气,道:“炉鼎山很难靠近,那里曾倒过一片尸海,阴气较重,也会有些不寻常的声音,很难断定是不是大鬼闭关的动静。倘若真是,圣虚在江湖上必有动作,不会和往常一样安静……除了近日追杀朝臣的狠举。”
跌落的圣虚多年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三方大势江湖门派一齐围剿,他们吃不消,所以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萧无忆不这么觉得,道:“你这说法不准,圣虚追杀谢兰机的前夕一样没有水花,结果还不是出了幺蛾子?”
何如海一下噎住声,无奈长叹。
紫衣青年:“当年刀客本可凭一己之力杀掉大鬼,再安然无恙抽身,谁知那二鬼刚巧赶得及时,替大鬼挡下致命一击,不然刀客也不用死。如今二鬼换主成双魅,长姐强势,却失了神魄;小妹精明,但是废人,这对姐妹不足为惧。偏是那三鬼号聿的怪人,他活着有些年头了,实力深不可测,若要说当今江湖谁人有这个本事拿下他……天机阁的雪门主,怕是很难做到吧。”
萧无忆与簌月相视一眼,盘坐挺背坐的长玄,两手自然搭在膝上的手一动,手指勾动起裙摆,料面上扯出衣褶。
这可不像什么好话。
萧无忆心中有几分不悦,道:“刀客的死实乃江湖损失,继他之后便无人再有与圣虚两个鬼王同时对打的能耐。雪门主历来带伤,又年纪轻,能威慑到圣虚已实属不易,但单枪匹马怎么说也是一场以性命相抵的赌局,不只是他,谁去都是送命。对付圣虚,最好大家齐心协力,不要单独行动。”
想把责任推到他们天机阁头上,没门。萧无忆不是任人捏柿子似的人,有话就直说,打弯弯绕绕不过是看在交情的份儿上。
聪明人听出萧无忆是在委婉地分散火力,闭嘴不插话,自己做自己的。
鬼婆婆咳了一下,执杖的枯藤五指捏紧,道:“雪门主前些日子不是出关了?今日会堂怎么不见他来?”
此话一出,原先的紧张局势变得安静下来,在座的各位心里又翻起了各自的算盘。
谢兰机的禅雪身名在江湖上接近黑白两派的中间人,图两方之利,绝不可滥杀无辜,这是他的底线。
可在鱼龙混杂杀机四伏的江湖里,想要做不杀人的大善人,绝无可能。
从谢兰机入局,打响禅雪的声名那一刻,便很难有退路抽身。做得好与不好,都会有人唾骂。
三世堂里,很少会出现他的身影。
鬼婆婆这么一问,勾起了大家不同的想法,凝聚力集中在了禅雪身上。
三年前禅雪失声在江湖上消失匿迹,对外声称闭关修炼,只有萧无忆他们几人清楚,是他刚登宰相之位那两年很忙,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朝政上稳固相位,稍有不当,受到致命打击的弹劾,那不是开玩笑的。
禅雪本可以来三世堂一会,却出了差池,人现在躺着生死不明,说出来会搅乱人心,萧无忆只得替他打好掩护。
“他有急事抽不开身来,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想跟他谈,我可以代为转达。”
鬼婆婆“哦”了一声:“也没什么事情,他闭关三年,刚出关不久,老身也就是想图个心安,看一看他。这样,你叫他忙完了,来我们万尘帮坐一坐,如何?”
她与禅雪关系不错,不图名利,说来也是出人意料,她待禅雪就好比阿婆对孙儿一样,坦荡不掩偏爱,但也保留着一些分寸,明理区分。
萧无忆抱拳行礼,面色柔和道:“鬼婆婆诚意相邀,在下定当一字不漏地转话与他,您就放心好了。”
他明面上刻意的卖乖让鬼婆婆并不反感,反而还被逗乐了。
“啊哈哈哈好,就喜欢你这样痛快的!”鬼婆婆手指着,又偏向萧无忆旁边的簌月,“月儿姑娘也是好久没叙旧了,一定也要来,万尘帮随时待客。”
簌月早料到她会指名自己,微笑应下。
一旁的青年又道:“自入江湖名门帮派就从未见过铁观音本人,如今等到他出关,实属小辈荣幸。不介意的话,算我一个。”
一些人兴奋地想要见到禅雪,深知他现况危机的萧无忆等人,不想扫大家的兴,也不能露出什么端倪,便强颜欢笑着。
事过一半,大家抛开闲情继续谈起正事,商量着怎么盯准圣虚的一举一动,做好以防万一的对策。
日渐稀薄,青山染墨。
殿外,有的大老爷们儿已经找到角落打起了小盹,是不顾帮派的面子和风评的那一批;顾及之人还知道羞耻,老老实实地守着,偶尔跟旁边兄弟交谈几句保持清醒,也不管那些不要脸面的同门。
原来另一边恪守规矩的扶仙宗也开始坐立不安,大多都是年轻人,心高气傲不免浮躁,不见有多少沉得住气的长者,不是留在宗门里,就是在三世堂里面议事。
孙若轻的脸色被晒得有些红,他已然站得口干舌燥,终于忍不住道:“怎么还没好,这么大的日头让我们在外面等这么久,好歹给点茶水喝。”
他身旁的那个师妹又接话道:“附近有闲房休息,大师兄,不如我们去坐坐吧?刚好我也守累了。”
“好,师妹。”
孙若轻牵着她就要往殿宇方向走,被年轻女子持剑的右手拦下,孙若轻故作不经意松开身后姑娘的手,慌乱的眼神迅速一冷。
他往左跨一步,女子跟着向左拦他;他一往右,她也拦右,不留前进的余地。
孙若轻被她弄烦了,不再礼称“二妹”,直唤大名道:“孙咏春,你别以为自己本事了不得就爱多管闲事,念你是鬼婆婆唯一的孙女,我不想跟你作对,也不想伤她老人家的心。你要是识相点,就别把手伸这么长。”
孙咏春父母早逝,与鬼婆婆相依为命至今,她有一个里外都窝囊的舅舅,生了个里外不是人的表哥,也就是面前的孙若轻。
兄妹从小在同门中长大,却无太多交集,仿若没有远房亲戚的生人。鬼婆婆也曾感到奇怪,自己这个天资聪颖的乖孙女儿离来不爱主动亲近陌生人,懂事又懂得早,性格清冷不易贴近,还不爱和自家表哥相处,不过久而久之她也看开了。
面对孙若轻的警告,她心里的嗤之以鼻不露于表。
“师弟师妹们一样受着日头的暴晒,你们两个擅自先行离开,难道不会羞耻于心吗?”她语气平淡,算不上强烈问责。
孙若轻又改口回来了,“二妹你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我累了我想休息,与他人何干?他们累了同样可以去找个歇脚,我也不会说什么。这么简单的小事怎么偏要拿些规矩来强调所谓的以身作则呢?你这样活着累不累啊。”
他句句都在明说着不耐烦,见孙咏春不再有动作,带着师妹绕过她去闲间休息去了。
刚好看见这边小小争执的同门师妹过来安慰孙咏春。
“师姐,姓孙的就那个德行,甭管他,还大师兄呢,他不配。”
过来安慰的师妹看她沉默,担忧地唤了一声:“师姐……”
“长盈,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师妹却面露难色,道:“师姐,我其实有话想说……大家站了许久,有些师妹们尚在长身体,站久了……”
“不舒服”她憋了回去,到底没好意思跟孙咏春说完。
长盈欲脱声又快合的唇形,孙咏春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又一记雷打劈在她的头顶。
孙咏春回头望了几眼台阶下的师弟师妹,与长盈说得相差无几,有些长着身体的小师妹修炼不深,已经热得满头大汗,脸庞晕红仿若中暑,有的则是靠着门前的石狮小小休憩。
她心里浮起躁动,挣扎不休,话从干了水的嗓子里窜出,道:“……你去让那些饿了渴了的,去偏殿歇着吧,堂会应该还要一阵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