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归离（八）（2 / 2）
前面寥寥几句写下海少南曾经的贪举，亓渊看到总计的那一刻十分疑惑，甚至怀疑自己眼花，反复细看确认。
总贪不超五十万，宁水案的一半都不到。
如果说海少南是被有意勾引到宁水县，外加人陷害，也不是说不通。
这个猜想一旦成立，冤的可是海家的上百条人命，亓渊暗暗咬牙。
贪不过五十，北周律法最狠也就流放全族去百川一辈子，敢诛三族，真是好大的代价。
亓渊冷静下来，对着文案继续钻。
孙县令为何突邀海少南？他想了又想，目光移看上一段。
万庆帝下宁水……除了他，还有谁？这个“妃”又是谁？总不能是他那不受宠的母亲。
……受宠？
亓渊似是想到了谁，气笑了。
“万庆帝身侧，可是再没有比贵妃还受宠的女人了。”他轻轻道出。
难怪亓明盛从小不待见他，多年不收敛，贵妃作为他母亲不会不明白自己儿子的德行，有时就算明面撞见儿子的德行也不阻拦，看来，亓明盛多年的恶意也有贵妃的授意。
即便深知这是一场来源厌恶的臆想，他也觉得没有再找到证据的必要，难道他还奢望狗皇帝替他母亲还有海家的无辜者鸣不平吗？
痴心妄想，就是这个男人逼死了母亲。
亓渊放回好所有东西装进了抽屉，吹灭火折子离了百政司。
夜深时分，亓渊回到殿里，棠杳已经就寝入梦，他不敢叨扰，坐在案前喝了半壶酒。
明知旧案有破绽，他似乎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雪耻。海少南贪公不假，海家结局是否活该也与宁水县的百万贪案真假有关，关键是万庆帝的态度，就算有证据也翻不了太大水花。
又不能让他母亲死而复生。
不如“一报还一报”来得痛快，亓渊心里不是滋味。
他倒放酒杯，顾虑自己身上的酒味会影响到棠杳，打了个地铺睡。
变天极快，亓渊都没有预料到。
半夜。
殿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侍卫沉重的脚步声。
有人高呼：“有刺客！请勿随意乱走！勿过暗处！”
十二殿响起剧烈的敲门声。
惊醒的亓渊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听到动静立马去开门。
侍卫长拱手快速道：“十二殿下，宫中有刺客出没！王审正遇害，还请殿下和王妃一同跟随，以免遇刺！”
亓渊愣在原地。
王立福死了？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亓渊的心头，“你们看见刺客了？”
侍卫长神色严肃，“王审正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只能是人所为了，但没见着影，发现他的时候，血已干了一半，就死在园子的路上……”
杀人不藏暗处，这刺客挑衅极大。
亓渊不等他说话，迅速回殿点灯，侍卫长紧随其后。
房间亮堂可见，两人双双往榻上看去。
枕被还在，人不见了。
亓渊脑袋轰然炸开。
侍卫长头皮发麻，震惊之余，开口问：“殿下，王妃她……”
亓渊握紧拳头，泪光出浮眼眶，那一瞬间的大脑如同被雷劈一样痴白。
侍卫长看他的反应也十分害怕，即可朝外喊人：“十二王妃失踪！你们所有人立刻去找！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外面的侍卫还没从寻找刺客的目的中脱离出来，又听到一桩意外事，心中后怕愈来愈深，迅速散队去找人了。
亓渊目光沉如死水，“带我去王立福的遇害之地！”
找人刻不容缓，侍卫长废话不多说，带着只披了一件外衣的亓渊去案发地。
园子路上只余一滩血迹，王立福的尸体已经盖上白布擡走了。
亓渊急问：“附近的地方都找过了吗？”
“都翻遍了没有线索。”侍卫长道，“殿下，王妃何时离的十二殿，您难道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亓渊闭眼，咬牙道：“……是我该死。”
谁人不知十二殿下与妻相伴十六年，情意天地可鉴，如今出了这种事，侍卫长想尽办法倾尽安慰他，可也只是表面功夫。
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亓渊发疯般跑过皇宫每个角落，此事无疑惊动了万庆帝和皇后，他们都出来坐镇稳人心，一边找人一边抓刺客。
亓渊罕见地发病了，浑身微颤，手脚冰凉，呼吸急促，一副几欲癫狂的模样，侍卫长上前关心，他一把夺过其腰间佩刀，挥着就要往自己的身上砍。
侍卫长手疾眼快抢回佩刀，赶忙叫了万庆帝过来。
万庆帝不曾见过亓渊这副模样，急忙传唤太医来治，他和侍卫长两个人都按不住亓渊，最后再加了两个人才完完全全地按住。
彼时的亓渊已经消耗大半力气，无力抵抗四个人的力量，太医趁机替他把脉针灸，喂了几丸药性强的安神药才堪堪让他恢复了一点。
亓渊神智清醒了一半，非要坚持自己找人，谁都没拦，跟着他一起找。
冥夜无尽，天边微微亮起了一道霞色。
远方传来人的高声呼救：“着火了！那边着火了！快去救火！”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之际，有侍卫从那边匆匆赶来，脸上还沾着些许烟灰，跑向万庆帝的时候狠狠摔了一跤，又急忙从地上爬起。
“陛下！房间里面有一个黑衣人，貌似是刺客，要救火吗？”
万庆帝：“当然救！要活口！”
听到抓住了刺客，亓渊瞬间有了精神，快他们一步随侍卫去了燃火的房间。
说来也是乱中闹笨，一群人到处探查刺客踪迹，却没什么人及时发现房子着火了，等到火势蔓延严峻才发现难以补救的错失。
所有人赶到现场，火势已经涨出屋檐，几十来个宫人提桶来回泼水灭火，火势才慢慢小了一些。
许多人透过烧残的花窗看向里面，那一身黑的刺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侍卫还在跟万庆帝汇报：“发现的时候里屋四壁都着了火，待到人来，火势已经烧到了屋顶，也是在救火时发现里面生死未卜的刺客。火源自屋内，想来是刺客躲藏时意外磕倒，打翻了烛灯。”
万庆帝：“先不管怎么烧起来的，赶紧把火救了，再不济这也是皇宫，不能让火继续烧下去。还有，叫人去后宫回禀刺客已找到，安抚好人心，再细查皇子公主们的人数有无缺少，一有不对速速上报！”
“是！”
房间不是很大，墙壁的大火在人多力量大的挽救下灭了不少，除了屋顶的火没有办法一时够到，其余的安危随之慢慢减降。
火势弱小，趁屋脊没垮，几个侍卫奉命进去把刺客拖出来。
亓渊看着落网的刺客，危机感始终不懈，反而愈加强烈。
他转身欲走，即便迷乱了方向也仍不忘去找人。
但是，后面的侍卫发出破天荒的惊呼，直教亓渊差点跪在地上。
听到消息的万庆帝也十分愕然。
“你说什么？十二王妃也在里面？”
火光渐消在天地间，凉风拂过晚色的寂寥，呜呜咽咽。
少年似乎与世隔绝，他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只感到一阵无阻的风打在身上，似有人拽住他的脚腕，阻碍向前迈进的步伐。
火舌卷过少年的发梢，焦断了几根发，他踩着地上七零八落滚烫的残墟，呲啦的烧磨声不绝于耳。
他模糊的视线在看到那抹尘白后，恢复了清明。
少年异常的冷静。
侍卫们默默退到一旁，看着他，仿佛也忘了自己身处水火两融的灾场。
百双眼睛百张口，竟无一人发出声音。
他们只看到十二殿下背着奄奄一息的十二王妃走出火场，还没走出几步，十二殿下便跪膝撑地，倒了下去，陷入死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