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论(2 / 2)
亓洹坚持己见,不怕被罚,否则他不会对一个不愿回往过去的君王说这些。
男人久久没有回应,表情没有怒,也没有喜,他道:“你查不查由你自己,朕对以往的旧事不感兴趣。只要你查得出来,敢去和史官对证,那这笔就是你的。”
亓洹早知父亲不会铁石心肠,扬起微笑,拂袖再作揖礼,“谢父皇恩准!”
紧张的氛围缓和许多,崇贞帝不想说太多公事,免得头疼。
他拉开书房的门,步伐悠然往正殿走去,亓洹走在后面。
放下人前君臣的尊卑,二人不过也是普通的父子,撇去方才的正事,乾清宫凉薄的空气都变得亲切起来。
“朕前天去了趟景市,看了些江南的玩意儿,没什么喜欢的,随便买了点。”
亓洹接话:“江南绿景好,不过离京城还是偏远了些,父皇想亲自去一趟,儿臣可择日陪着去。”
“嗯。”崇贞帝停在水缸面前,拿起旁挂的玉杆渔网,破水追鱼。
拇指大的小鱼群受到惊吓,立马四处逃窜,其中一只尾巴带伤的尤为可怜,它孤身一鱼在水中慢慢游转,跑也跑不快。
它很瘦,背部红白相间的鱼鳞失了几分颜色,身上长了点红,鱼鳍伤得将近透明,一点也不好看。
“真丑。”
亓洹微愕,自然交搭的双手放了下来,他凝望男人的侧脸,微笑:“看起来父皇心情很好。”
崇贞帝用渔网把那条小丑鱼捞上来,放在缸中假山高处的小池里,撒了一点鱼饵喂它。
“如何见得。”男人继续问。
“看出来的。”少年老实回。
“没了?”
“言语、表情和动作。”
崇贞帝鼻息发出轻哼,带着难以捕捉的笑意。
他没回此话,转身坐在摇椅上,神情恢复自然肃淡,说起其他事来,“再过几个月,你就多了个弟弟或是妹妹,长到几岁便可学书练艺。朕本想让你来当这个老师,但是细想,再过几年你也该成家立室了,不便照顾,所以朕还是想另外选个老师。”
也就前段时间,不止是宫宴,也是册封新后之时,帝后大婚喜日。
自那时起,亓洹这位名义上的母妃便时常身子不适,刚开始反应平淡,本人也没有在意,后来闹得愈发强烈,得知消息的崇贞帝派御医来查才知是件喜事,全宫皆大欢喜,百官纷纷祝贺,齐荐设宴,崇贞帝却推没了此举。
亓洹也不明白。自知这些与他无关,可到底是一朝之母所出的皇嗣,也是他的骨肉,而作为皇后身侧的帝王夫君,孩子父亲的他,整个过程,没有一句问候。
可是当晚,乾清宫,亮了一夜的灯。
他看见了。
“发什么呆?”男人打断少年走神。
“没什么。”亓洹不紧不慢道,“既然父皇对儿臣寄予厚望,那往后儿臣尽量不会辜负。”
“好,朕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父皇请讲。”
……
——ˇˇˇ
玉銮宫的庭院有一株斜枝向阳的梨花树,粗壮高大,而今正值盛开季节,得见一树梨花欲压满头之景。
大风吹拂起来,那些花瓣总会落在树下冷冰冰的大理石桌椅上,无一例外。
可今日不同,大多花瓣都点缀在了凤冠华裳上。
受宠之人眼睫微颤,从睡梦中醒来,惊扰了树上的鸟儿。
谢观姝慢慢苏醒,缓神过来,坐直了身,肩膀上的花瓣几乎全部飘落在地。
她环顾无人的四周,迷糊地唤了一声。
弄紫立马从屋里跑了出来,停在她跟前,“娘娘有何吩咐?”
“我有些饿了,你去帮我弄些吃的来。”
弄紫点头,刚欲跨步出去拿平时的那几样吃食,便被身后的声音留住了脚步。
谢观姝一手半撑着身子,一手捂着口鼻,胸口随着欲吐的感觉上下起伏剧烈,要吐不吐的样子,根本止不住。
弄紫转去里屋端着盆来给她吐,一边拍她后背一边忧心忡忡,“这才没多久,怎闹得这般厉害?娘娘……”
谢观姝难受得说不出话,只是摆头,努力强镇糟糕的状态。
弄紫闭上嘴,等她缓好一些,又递水来给她清口。
不远处有眼力见的宫女已经跑去跟陛下报信了,谢观姝想拦也拦不住,她没有力气去拦。
在弄紫的再三劝说下,谢观姝被扶回殿内躺下休息,她困意云涌,在淡淡梨花香中安静睡去。
过一阵,玉銮殿多了几人。
崇贞帝和太子殿下并行入内,后面同行着太医院声威颇高的御医。
俩御医跟着一路赶来气喘吁吁,还没休息好,不敢作任何耽误,挨个上前为睡去的新后把脉,逐一探查清楚,然后回禀崇贞帝。
“回陛下,一切正常,只是皇后娘娘体质有点特别,所以反应较为激烈。臣为娘娘开副养身的药,少吃长用,应当能稳一些。”
崇贞帝:“好,用量、食法和时长都写清楚。”
“是。”两个御医齐齐告退,回太医院配药去了。
玉銮殿减淡紧沉氛围,崇贞帝将其他宫女们遣退下去,留下弄紫,简单地问了新后近日的状态和饮食,弄紫一一细答,包括新后偶尔糟糕的情绪。
崇贞帝:“她哭什么?”
弄紫说不准,谢观姝最近没和她说心里话,玩归玩,笑归笑,糟糕的还是糟糕。
她福礼回道:“孕妇期间,女子除了饮食有变,情绪也会比平时更为敏感,想来是不可避免的……奴婢会好好照顾娘娘的,不让陛下操劳担忧。”
亓洹也发话了,“父皇可以抽空多陪陪皇后娘娘,兴许情况会好转些。”
他跟新后只是关系不亲,并非是关系差,她怀的再如何也是同父的骨肉,他作为兄长,该说的还是得说。
崇贞帝默了片刻,“这两日还有奏折要批,朕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