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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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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石地留下的血迹越来越多,按人的两个壮丁看着少年减少挣扎,轻轻放开了手,拧眉不敢去看。其中有人试探求情,“老爷,不如今儿就这样吧,小侯爷他……”

男人冷眉一竖,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怎么,你们下不去手了?那好,我亲自来。”

他过来扔开木杖,抢过铁刺棍使劲打,血肉模糊的人背又绽开了血,溅在男人的黑色鞋面上。

凤兮侧脸被迫贴地,想起很久以前,这个男人也是这么说的。

他知道自己有错,但宁死不屈,被打死就死了,死在男人手里,就算把命还给了他,两不相欠!

可是……兄长还在,他不能死。

凤兮已经无法感知到痛楚,麻木感遍布全身,他想要爬起来,却在强迫的威胁下一次次地倒下。

壮丁们在旁边心急如焚,欲言又止,有人听到小侯爷躺在地上里喊了一声“哥”。

这时,侯府的大门蓦地被人踹开,门前庭院的所有人全部转过脸去看。

易简把着腰间的长刀,沾灰的披风和几分凌乱的发丝随着阔步肆意飘摇,他大步穿过死寂的人群,目光始终朝向地上的少年。

看清楚后,他双眼发狠,浮起一层淡红水光,果断抽刀劈开男人手里的铁刺棍,喝声:“打够了没有!还嫌事不够烦多吗!”

男人没了扶持要倒,下人忙递来木杖搀扶着,皆低着头,不敢吱声。

易简有短时的呼吸困难,气到急火攻心,相连的身心一同在害怕地发抖,他连自己怔神也未察觉,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并紧的牙关冷厉吐词:“把少爷带回梧庭,请太医来治!”

四周沉寂无声,无人敢上前,跟着易简的那些人咬牙忍恨,正要过去把小侯爷带回去,被易简擡手拦下。

“我说,让你们侯府的人把我弟弟带回梧庭!没听到吗?!”

易简没了耐心,说起话来不讲道理,“去宫里给我请最好的太医,请不来也得押着来!就当我易简不顾死活,偏得要人来!”

侯府的人立马动了起来,擡人的擡人,去宫里请太医的也跑去叫了马。

男人指他骂道:“你还敢包庇?你知不知道这逆子干了什么,写骂词去辱一个惹不起的人,没有侯府的人拦,他早该死了!”

“死?”易简冷笑,“他宁王有何等资格让我的人死,他配吗?你配吗!”

他腰间的刀在失去理智的刹那重新镇住,连吸好几口气,在地上的血滩旁来回地转,平复自己的恶念和冲动。

“把大门关上。”他倏地冷声。

让在场的人毛骨悚然,和他一起来的随从也轻疑发问:“少将,您是要……”

易简瞥眼看去,把袖手旁观的人全部环视一遍。

“怎么,都怕了?怕什么,怕我拿刀砍人?还是怕我大逆不道,目无尊长,刀下不留人?”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扔给随从,对众人说道:“放你们的心,今日我不过是想做一个了断罢了,之后大路各朝天,谁也不管谁。大义灭亲这种事,有人做得出来,我可做不出来!”

易简吩咐手下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把地上清理干净,等会儿把家法带过来,其余人,跟我去祠堂,咱当面去跟老祖宗请罪。”

他步子飞快,领着自家将士去到只有过节才会探望的祠堂,管家奉命打开堂门,几十个人站满堂院的一半。

堂内从上到下供着祖亲的灵牌,易简一人进去,甩开袍摆跪在垫团上,面朝几十张位灵牌,上面清楚地刻着每人的生卒年月和名字,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

易简磕了三个响头,“易简前来叨扰,还望列祖列宗海涵。”

他目光如炬,“易简心有一问,想请长辈们解惑。”然后酝酿起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侯府一直秉持着良善家德,爱幼尊长,长辈们始终悉心教诲着下一代儿孙,若有违逆家规者,当以家法伺候,是为正理,无错可挑。”

“可执法者也有错呢?该当如何?”易简站起身来,用脚踢开垫团,双手合十鞠躬三拜,“孙儿不愿为难您们,只是有未了的心愿,来此求还。您们在天之灵,想必也看到了如今的侯府是什么模样,家主大义灭亲,擅用家法,辱脏家规。易简敢问,能否做一回主,就此打住。”

漆黑的灵牌有些已然褪色,有的颜色如新,每张都像一双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贡台前的少年将军,无声无息。

白色烛火在冷风中摇曳,堂内似有一声低泣飘过。

外面新来了脚步声,随从放慢脚步,走进堂内,低下头,双手呈上那对被冠名家法的铁刺棍,上面零碎的血肉已经风干。

男人也被下人扶着急匆匆进堂,往这边赶来。

易简眼睛一眯,拿起放在边上的两张长长的高凳,走到堂外对齐摆着,把这对铁刺棍放上去钉着。

他抽佩刀从高处砍下,双棍的中央只有纹丝的受损,佩刀却是缺了一个口子。

易简甩刀在地,吩咐旁人:“拿铁锤来,什么时候敲断就什么时候停。”

将士们听命,去别处找来铁锤,挨个往铁刺棍的中间处敲,一下、两下,很快就见了磨损,且越来越重。

眼见赶来的男人又要发疯,易简让人把他拦在外面,气得男人咳嗽大骂:“你这个不孝子!早知如此,当年老子就应该把你们兄弟俩活活打死!早早去和你娘团聚!”

易简扫来狠厉的眼神,快步走到男人面前,飞出的手掌在极尽的克制下,狠狠地戳在他心窝上。

“摊上你种人,算我们母子三人倒了八辈子的大霉,除了带兵好战,你这人一无是处,没有我重振家业,你早就从一国大侯的位子上滚了下去。”

他的恨意愈加地翻涌,“今日我就把话撂这了,我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毁除家法,不单是为了给凤兮讨回公道,你可还记得以前是怎么打我和我娘的?要是年纪大老糊涂了,儿子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多年前,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在战场上失利,左腿自此不能正常行走,性格本就暴戾的他,更加收不住,大火小怒全往家里面撒,身边的人没有不被打过的,也包括母亲。

劳累的母亲在产下弟弟后就病死了,当时他只有十一岁,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内心的忧惧无处可藏,深怕弟弟还没长大就死在了血泊中。

父亲年轻的时候曾和一位谢氏的文官结过挚友,得知父亲性情大变,面目变得狰狞可怖,文官便少了真情的来往,只是念在还有命苦的孩子的份上,会抽空来悄悄探看,带自家的乳娘来帮易简照顾弟弟,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被父亲发现,文官不想两家为此发生争执隔阂,就很少再来了。

不知是不是母体过虚的原因,弟弟长到三岁还不会说话,不是咿咿呀呀就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四岁的时候更加严重,连咿呀声都没有了,只剩下安静,但行为能力比之前好了很多,会认写字,能听懂人话,就是不出声。

他也曾崩溃过无数次,很想问问母亲,为什么弟弟不会说话,为什么会摊上这样的爹。

易简没有任何办法,他得照顾弟弟。

饭是他喂,衣是他穿,话也是他教,他一有空就教弟弟学会去认字、写字,如此循环往复,坚持了四年。

弟弟很乖,说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给他增添负担。

不会说话也行,会写字就行了。可他每每看到别家的孩子欢呼雀跃的样子,都会默默想起弟弟,他也问过弟弟:“你会不会怪哥没有教好你?”

要是教得好,也不至于现在都不会说话,弟弟那么聪明,明明学什么都很快。

因为天生的缺陷,弟弟没出过几次门,呆在家里,熟知这里的每一个地方角落,有时坐在房间里就是一整天,看完书就睡觉,醒来又接着看书。

每次父亲回家又要撒泼时,他都会第一时间感应,把弟弟抱给管家去外面躲着,等风波过了就回来。

弟弟五岁那年,是他带兵征战的第一年,经常要奉命外出务公,不曾想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弟弟被下人锁在父亲房内,不小心摔碎了父亲常年相伴的宝贝,等他赶到家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地上倒着一个血淋淋的生命。

易简悲中气极,处死了那个下人,抱着昏死的弟弟去求救那个谢氏文官,文官马不停蹄地去皇宫请了太医来看,这才保下一条命。

他在病床前守了好几个日夜,终于等到弟弟醒来,听见了五年来他说的第一句话:哥,疼。

像濒临死亡的病人的呼唤,如泣如诉。

易简喜忧参半,抱着弟弟又哭又笑:“别怕,有哥在,哥护你。”

伤势太重,弟弟没多久又昏了过去,易简还有军事在身,在繁忙公务前,把家事先处理了。

他不再是以前无力还手的幼犬,回到侯府和没良心的父亲打了一架,带上东西搬出侯府,用一年攒下来的俸禄买了一所小小宅院,名为桐院,把弟弟安置在这里养着,时至今日。

只是没想到今日,旧事还会重演。

易简从回忆中抽出神来,指责男人作为父亲的失败,“不爱就别生,我们有的是机会投胎到别家去,贫穷也好,富贵也罢,总比和你这种人待在一起要好得多,白粥吃起来都是甜的,跟你过日子,鱼肉都是臭的。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取的那侮辱人的破名字,要不是要遵循父母赐名不可改之的烂规矩,我他娘的连姓都不想跟你姓!”

一个不会说话、只会发呆看书的孩子,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个白痴。

男人取有辱意的谐音给自己的孩子冠上名字,易简立稳钱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弟弟改名,在中间多加了一个字,然后从弟弟喜欢的诗词里取了两个字,作为弟弟的表字。

易简最后警告他道:“事不过三,你要是不想死后没人祭拜,就别再多管。”

一旁的老管家红着眼眶,闭眼摇头,拦住了男人。

家法被铁锤敲成两半,将士们把这几根废铁放入备好的火浆里,等其慢慢融化。

待手下把堂门口清理干净,易简最后向那些灵牌深深一拜,领着自己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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