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祝福(1 / 2)
迟来的祝福
云卷舒狂,宴席的浓郁喜景被天崩地裂成残垣。
一炷香的时辰,偌大的战场只剩下几人。
满地骸骨褪去了生前的丰肉血骨,这是死士的真正归宿。
黑云缠绕的瘦长人影杀出一片天地,尽管手中剑断得四分五裂,仍然不减嚣张杀意。
烽罗看着他脸上脖子爬满了根根分明的紫藤筋,放声大笑:“这就是背叛圣墟的下场!滋味肯定不好受吧,你费尽心思想要斩草除根,可你拜托的那些人到现在都没有杀掉神祖,会不会已经成为它腹中之物了呢?”
聿的双瞳色一深一浅,黑发挡住了半张脸,对烽罗的挑衅视若无睹。
阿帕担忧他的情况,想要上前帮点什么,却被叫住。
“你去夕崖等我。”聿道,“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坍塌。你去那里等着,我很快就到。”
在这方炼狱里,有一明净处,便是夕崖。
阿帕去过这个地方,美如仙境。可现在他不想去,道:“我和主一起去。”
“可以吗?”
“不可以。”
聿咬牙忍着身上应验诅咒的剧痛,眼角因体内魔性冲撞而变得通红,他缓了缓,咽下喉里的一丝腥甜,“你留在这只会给我添麻烦,叫你去夕崖是为了你好。”
“可你现在连提剑的稳力都没有,我怎敢放心留你一人?我不能走。”
“那你是想让我杀了你才甘心吗?!”处于堕魔的聿,脾气暴躁如火,挥袖将人撂翻在地。
阿帕被这阵阴风刮得睁不开眼,却清楚听见上方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不是小孩子了,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我教你吗?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听到没有!”
主仆的争执让烽罗看得意犹未尽,他勾唇冷笑:“你们两个,一个也别想走!”
他提起契魂劈出一条刀风,犀利的杀气朝两人滚滚而来。
聿不闪不躲,反而正面迎击,仅以肉身将刀风分成两半,碎了,确实不负百年修为。
烽罗脸上的肉微颤,将眼前的魔头再三再四地打量,似要望穿。
聿看穿他的心思,一身黑衣在风中游如鬼魅,但却又像天地间不可撼动的尊像,他道:“你不会以为你的契魂两三刀就能劈开一具活了百年的躯壳吧。”
“烽罗,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的自以为是。”
说话间,聿悄悄遮挡住阿帕逃离此地的身影。他没有回头,闭上眼睛,开始尽情发泄心中的疯魔,再睁眼时,双瞳全部化为墨色,便是真正开杀。
烽罗懒懒仰天长叹,握紧的契魂萦绕数条人形黑气。
“两三刀劈不开,那就砍十刀、百刀,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战场风沙再次狂卷起来,两方黑云不分彼此。
烽罗把契魂插入大地,撬开比人宽的地缝,里面幽光深深,爬出了一具具高壮的骸骨,四肢健全,高大威猛。它们站成一支军队,争先恐后地奔向远处孑然一身的魔头。
“这地下沉寂多年的怨恨,想来应该很对你胃口。”烽罗阴沉笑道。
聿随风而行,破开一具具尸骨,虽然难度不大,数量却多得惊人,这片表面平静的土地,实则埋着无数骸骨。
亦或说,圣墟本就是由骸骨堆起来的炼狱。
聿退回空地,吹起骨哨,天空很快聚集一群乌鸦,密密麻麻形成巨网,与鬼兵对仗起来。那边的烽罗已经蓄力好,发挥契约最强的力量。
“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撑得住这些鬼兵!”说罢,他擡刀挥来。
聿灵敏快捷躲过致命攻击,趁空隙间火力回击,“要打就打,别像疯狗一样乱吠,难听死了!”
二人战了二十来回也未能分出胜负,鸦群鬼兵湮灭大半,多数掉进了吞人的地缝里。
不知神祖是否消除,聿仍然感到体内有诅咒之力在影响自己,且愈来愈强。
烽罗看出了聿的难受,心里的窃喜浮出表面。见他如此坚持,刻意挖苦道:“一具活了百年的躯壳,背负诅咒守在炼狱里,还妄想解禁逃离?可惜啊,命就是命,哪怕你费再多的力也还是徒劳无功。就算你成功逃离这里去往远方,又有谁人敢接纳曾经屠戮无数性命,顶着报应作恶的魔头?和我一样有自知之明不好吗?”
契魂上方凝聚成又黑又长的巨蟒,直直从高空砸下来,碎石尘土如瀑布倾泄四方。
旁人看了都要以为被劈的人会粉碎成泥,不料那冤魂形成的剑体竟硬生生被抗住了!
聿扛着剑体踏步往前,目光如炬,“我为什么要和你一样?我有过亲情,有过爱人,有过朋友……而你呢,从出生起就只能待在这个地方到老到死。你连自己亲生父母的生死都漠不关心,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你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怪物行走在这世间,与行尸走肉别无二异,可怜得我都想给你施舍一下我为数不多的父爱。”
他没当过父亲,但养过孩子,差不多了。
烽罗从小就是个坏胚子,不懂得同情怜悯,折磨活物的手段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那时聿已经学会克制好心里的魔鬼相,看见还是孩童的烽罗吃掉活生生的人时,仿佛看见了曾经刚堕魔的自己。
原来是那么的可怕,那么地令人憎恶。
试探多次本性的聿,最终认定少年烽罗无药可救。
有的人,生来就是魔鬼。
烽罗不懂他的这些叽叽歪歪,加大契魂剑体压下去的力量,道:“不过是一些令人作呕的腻腻歪歪,有什么好稀罕的?如果你活着就是为了这些,那未免也是白活了!”
剑体在聿肩膀上压出一条血印,他面不改色,“我就说你这人太自以为是,连别人因何而活也要去定义。照这样说,其实我觉得你追求的魔道特别可笑,妄想主宰一切,万人之上。你要是把这心思用去篡位,想必倒也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我可笑?哈哈哈你不可笑吗?明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还想做一件大好事为自己洗清过往的罪恶。是因为知道自己死到临头,想投个好胎了,所以才这么惺惺作态的吧。可你就算再怎么做,也还是抵消不了累年的罪恶,如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般!无处可活!”
聿默了一刻,随后发出低沉的笑语:“是啊,我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这个世道。”
“既然世道逼得我无路可活,那我便毁了这个世道!有何不可!”
他额角紫筋凸起,徒手撕开契魂剑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