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祝福(2 / 2)
“当人的时候我做牛做马,如履薄冰地看人脸色茍活,后来我把那些辱我欺我之人全部杀光,这才得解心头之恨。你问我悔不悔,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重头选择我还是会那么做,就像他们从来没想过给我和家人活路一样!”
“我甘愿受到相应的报应死去,可正当我以为自己能痛快解脱时,命运偏偏给我开了个玩笑,让我得到了长生。”
“你以为所有人都想求得长生吗?一旦所有痛苦加在身上,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聿好似被怨恨蒙蔽了双眼,一身怨气地冲向烽罗,挡开他的契魂,把人撞倒在地,死死掐住了脖子。
烽罗闭关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和他博弈起来。
途中,聿的状况愈下,心脏像有东西重重敲击了几下,浑身发起抖来。
烽罗一看就知道自己有了机会,翻身将人一掌拍开。
这一掌乃传闻中的鬼罗掌,力强无比,还带毒。
身受双重枷锁的聿倒地难起,嘴角渗出一丝黑血。
他费劲地用胳膊撑起身体,想要在烽罗举刀之前站起来。
可是,站不起来。
契魂破空而来,一个急奔而来的背影蓦地挡住聿的视野。
充斥邪毒的刀刃就这么直直了穿破阿帕胸膛,烽罗怎么也没想到,这关键一刀刀在了一条贱命身上。他愤恨喊叫起来,狠脚踹开挡路的身躯,“去你的!堕鬼去吧!老子成全你!”
宣泄间,烽罗抽回契魂,却被倒下的聿死死握住刀刃不放,看着他幽幽从地上爬了起来,瀑丝黑发堪比地狱怨鬼。
聿微微躬着身,想说什么说不出来,瞳孔一直在颤缩。半晌,他好像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擡头瞪向烽罗,锋利惨白的骨爪刺穿他的喉管,另一只手的无穷内力抓紧了契魂。
刀身颤巍巍个不停,就像求救的鬼魂一样哭诉。接着,烽罗听到“砰”的一声,契魂炸成了无数碎片!
“你……”
那人像鬼一样轻轻呢喃,满腔恨意。
烽罗还没回神,便被死死地扑飞在地,两眼一黑,疼得喷吐出满嘴血来。只听得身上人继续喃道:“杀了我的……”
如怨如诉,可怖可怜。
“你去死。”聿神色木然,手劲越来越大,烽罗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嘴里不停地汩汩吐血。
只见聿轻轻一扯,将身下人的喉管活生生扯断,但这还远远不够,他的利爪不停地接着掏,敏感器官一个不放,将其眼睛舌头又挖又拔,全部扔在了地上。
他故作欣赏地看着眼前模糊的血肉脸庞,听其呼吸片刻,最后把手刺穿烽罗胸膛。
那颗心脏还在跳动,等它察觉到危机来临时,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一切都结束了。
聿浑浑噩噩地在原地愣住,而后快步返回另一边,蹲下抱住半昏迷的人,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他低着头,理了理怀中人凌乱的黑衣,沾得满手是血。
若是十年前,他可能会来一句“你为什么又不听话”此类的话,可这一次他只是把下巴抵在阿帕额头上,细心擦掉孩子脸上的血,沉默中,在想该用什么话,来作最好的送礼。
可他还是想不通,“明明就差一点了,你这是何苦呢,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了,不值得。”
“我……”阿帕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感到一股热流在慢慢将他带走。他吸气道:“就当是……报答了。”
“我么,有什么好报答的……”
“报养育之恩,成人之道……”
“成人之道么……可我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魔头,又怎么会懂这些道理,是你无师自通罢了。”
聿嘴角扯出一抹笑,比哭还难看。他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夜,第一次带孩童回家,没吃的喂,跑去山上找母羊借奶喝。未处理的羊奶又臭又腥,他看着边喝边吐的孩童,已然不抱能养活的想法,只想着,死就死了吧,算这傻孩子倒霉,栽在一个不会带孩子的魔头手里。
他抱着随便养一养的心态,真就养了这么多年,有时候觉得生命脆弱如干泥,一捏就碎,但把这些散泥加点水养着,又真的能发出嫩芽来。
“从来没有给你过过生辰,你怪不怪我。”聿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境去面对这个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何等的形象。究竟是威风凛凛的主公,还是无血缘的养育关系。
他知道人间多数会把这种关系定为义父义子,但聿没有选择那样做,一来觉得不妥当,二来也不确定自己能当好这个角色。
更重要的是,圣墟不允许有任何感情存在,所以聿觉得没有扮亲情的必要,选择上下级关系反而对两方都好。
可到底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他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
“不会,”阿帕轻轻摇头,擡起眼皮看他,“但……我曾经想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刻意拉远相似亲情的关系,明明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聿沉默更加,良久,他道:“因为我还要活很久,活到你满头白发,活到你安葬入土,到时候又是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坟头上香,像爹探望孩子一样,一坐就是一整天。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可怜吗?”
阿帕嘴角挂起一丝微笑,“确实有点……”
聿又道:“但现在好像也差不多了。”
“……嗯。”
“义父就不必认了,你有心意我便知足矣。”聿察觉他的心跳渐渐微弱,打住了那些口水话。
“生辰快乐,李韫。”
“一声迟来的祝语,抱歉。”
本来以后可以祝你幸福美满,儿孙满堂的,但如今我只能祝你投得良胎,再不遇我。
怀中人颤了颤肩膀,目光飘远。
原来自己的真名叫李韫,原来,他一直记得。
李韫笑笑,终于阖上双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