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2 / 2)
他回殿把鸟关回笼里,进来的却是两个人,谢兰机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面孔入殿,崇贞帝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默许了,挥手把守殿的宦官们遣退出去,殿内一下就清净了许多。
谢兰机伏地行礼,“臣有要事禀告,不知陛下可否转至书室。”
崇贞帝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谢兰机身后的人,“他是谁。”
聿想了想,学着谢兰机朝天子行礼,没有说话。
谢兰机直身再次恳求道:“陛下,可否在书室一谈?”
崇贞帝闷呼一口气,打量他片刻,负手往里去,“可以,进来吧。”
书室紧闭之后,蛰伏的暗流悄然发生改变。
……
约莫天近黄昏,谢兰机从乾清宫出来,松了口气,似是还在回味殿内的场面,久久不能回神,经聿一声提醒才反应过来,道:“你还有什么要做的吗?趁此进宫一并办了吧。”
聿两袖紧紧挨在一起横在腹前,仰头望了望,道:“我还有礼没送,带我去趟东宫,如何?”
“什么礼?”谢兰机下意识问,顿了顿,又闭上嘴,另说道,“可以,提前跟东宫禀报一声就好。”
谢兰机刚要养东宫的方向去,聿折路返回到乾清宫门口,从那个守门的年轻公公手里拿过一只小鸟笼,走过来道:“走吧。”
谢兰机眉梢轻扬,轻轻叹息。
去到东宫还是石叶接待他们,去室内坐了会儿,终于等到亓洹午憩醒来。
少年看见是熟人来访,开心又惊喜,叫人端上热茶点心,聊起了最近,“你们最近还好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真的不要客气,吾能帮就能帮。”
谢兰机笑了笑:“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肯定也不会客气的。”
少年点头,视线偷偷落在不远处的聿身上,然后对谢兰机小声道:“谢大人,他怎么也来这里了?”
他记得这个男人是他们江湖朋友中的其中一个,突然在宫里出现,使得自己产生还在宫外的错觉。
谢兰机眼睛轻弯,顿了下道:“他是来找你的。”
茫茫处隐隐听见婴儿哭啼,石叶小步小步跑来,朝他们摆手,“殿下,公主醒了!”
婴儿醒来瞧不见人总是会哭,这便需要哄着。要见客人还是哄孩子,亓洹没有纠结多久,调头欲随石叶去。
谢兰机出声打断,道:“还是我去吧,殿下。”
“啊?”少年停下来看他,想起之前谢兰机抱孩子的手法也是专业,想也没想答应下来,“公主可能是饿了,石叶知道怎么化羊奶,大人抱抱孩子走一走就好了。”
目送谢兰机远去,亓洹返回殿门口,往男人旁边走了几步,跟他一起擡头看天。
冷冬的金阳格外稀珍,即便是在浓云之后。
少年慨叹道:“今天难得出了太阳,不过还是冻得人哆嗦。”
他注意到男人的衣服穿得比较厚,里面层层叠叠,外面披着狼灰色的大氅。
“你很怕冬天吗?”少年问。
聿保持仰望姿势,回道:“不,我只是单纯怕冷。”
男人说着,擡起拿铁笼的手,递给少年道:“这是我在山上捡的,找了好久。”
亓洹有些愣住,笑道:“不是捡的吗?怎么又变成找的了?”
男人没有说话。
铁笼有供应吃喝的器皿,里面的幼鸦还没巴掌大。少年面露喜色,在好奇的驱使下,观察得分外仔细,可下一刻又泛出苦脸,道:“它这么小,吾怕养不活。”
“没事,就当练练手。”聿道,“本来是想拿给家里孙儿的,但我想了下,还是买件衣裳比较合适,就把它留下来了,可我又没时间养,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送人吧。听说你喜欢乌鸦,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它。”
“那么你是……当了爷爷的人?”亓洹惊叹,“看着不像,你像二十几岁的人……叔叔,你孩子多大了?”
叔叔?好陌生的称呼。
聿收回视线,微微垂下眼,“我没有孩子,家里的孙儿其实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亓洹有点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挠了挠头。
聿接着又道:“不过我有一个发妻,感情很好。”
亓洹连连点头,脸上挤出酒窝,“那嫂嫂一定很幸福。”
男人目光飘远,半晌,道:“也许吧,我们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自从圣墟瓦解,断掌的活力也随着他体内蛊素消失而淡去,聿用一个精致的盒子把它装了起来,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在世间疾苦之多的地方,总会有人谈论,用至亲或是自己的性命,来冲破曾经或是当下自己遭受的苦难,究竟值不值得。
有人说应该放下过去的痛苦,安于现状;有人则说:“若以所谓的宽宏大量原谅曾加害自己的人,那么,这个世间的‘公道’就会被凶手夺走,成为他们的遮羞布。”
所谓公道,不过就是,为冤枉者申冤,替不平者鸣不平。
但凡心中长成执念的人,都不会忘掉自己半生走来的痛苦,这是对过去的背叛。
而且,用的是茍且偷生,所以没什么不敢的。
少年不知男人心中所想,却知道,自己走过的路不如他高,不如他深。
铁笼里的幼鸦发出轻微声响,亓洹回过神来,提了提笼子,“谢谢你的礼物。”
这时,谢兰机从转角走来,看样子是要走了。
趁人还没走,亓洹想认识一下这位叔叔,问:“叔,你叫什么名字?染的白头发挺好看的。”
“什么染的,这是我自己长的,也就一缕。”聿往殿外走去,“我叫什么?我……姓亓,名渊吧。”
亓洹顿时哑然,虽说北周人取名没有避讳皇室名讳一说,但听到这俩字还是抽了抽嘴角,心道大叔真幽默。
谢兰机正巧走到少年面前,停了一下,拍拍他肩膀道:“他确实是年纪大了,殿下不要见怪。”
“没有没有。”亓洹摆手,“吾觉得大叔挺有意思的。”
谢兰机微笑点头,拱手行礼道:“那臣先退了。”
亓洹挥手,“有空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