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妆曾比杏花红(2)(2 / 2)
“哥,”她唤了一句,说:“我要先走了,你乖乖的,等我带你回拱玉台。”
她的眼里已无泪水,只蛰伏着冰冷的肃杀,沉声道:“所有害你的人,我都会替你一个一个的杀干净。”
李藏璧下令将姜杳随便埋在了都水邑的一座山中,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也暂时由沈氏的人带离了都水邑,避免被徐氏的人寻到用以冒充李氏血脉,裴星濯则做了一番伪装,以今年夏试考生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干京。
她现在需要做的,只剩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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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庆云村的第六日,她重新回到了这里,仍是原路返回,和一沈氏的侍卫骑马从南边的矮山翻过,和对方作别后她便踏上熟悉村道,一路走回自己家门前。
门上了锁,她擡手推了推,发出几声闷响,里面传来元宵的叫声。
她不在,元玉去学堂是应该上锁的。
但她一时间也提不起去学堂找他的力气,也没这个想法,思忖了半息,靠着院门慢慢蹲了下来。
短短六日,不知为何恍如隔世。
……
落日西沉,学堂的闹声渐渐散了,赵阐音上完最后一堂课,拿着书走回元玉屋前,有些担忧地看向案前低着头批阅功课的青年,干巴巴地说:“下课了。”
对方嗯了一声,翻书的动作丝毫未停。
赵阐音走到他的桌案前坐下,说:“我陪你一会儿吧。”
“不用,”元玉头也没擡,说:“看完这些我就回家。”
赵阐音张了张口,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又想起了他那日在风雨中绝望地看向他的眼神,心里想说点什么安慰对方,却又怕勾起他的伤心事,最后也只能缄口不言。
说实话,他确实也不相信李渺会不告而别,但事实就是如此,对方确实没有给元玉留下只字片语就突然离开了,他担忧她出了什么事情,让元玉报官探查,但元玉没有答应,也让他不必再找了。
他当时还有些急迫,问:“可是万一……”
“她会回来的,”元玉打断他,说:“她可能只是有事出去了,不要报官,我等她回家。”
是吗?
赵阐音心里默默地问,没有再说话,因为元玉的神情看起来十分脆弱,他说出的话,可能连自己都还没相信。
“元先生!”寂静的学堂突然响起女孩清澈的嗓音,行至院内就开始高声唤道:“阿婆让我来告诉你,她采茶归家的时候看见您妻君回来了,好像没带钥匙,现在在家门口等您呢。”
小女孩的话音刚落,屋里的两人就齐齐擡头看了过去,元玉像是听不懂人话的傻子一样,神情瞬间变得空白,等到这句话重新在脑子里回荡了一遍,他才像是彻底反应过来,掷下笔就往外跑,赵阐音愣了一息,也站起来跟了出去。
小女孩见一个两个都这么着急,边往学堂外走边嘟囔:“怎么这么着急,元先生连路都不会走了。”
元玉一路奔走,心里想着只有回家,连路上的村民和他打招呼他都没有理会,然而快跑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的步伐却慢慢停了下来,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忧惧——这几日……每天离家、归家的时候他都在期待,期待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灯亮着,期待推开门的时候李藏璧就在院子里,期待做饭的时候有人撩开疏帘对他说一句“我回来了”。
可是每一日都没有,期望之后是更深切的失望,他被折磨得太过煎熬,已经开始害怕那个空荡荡的、没有李藏璧的家。
一步、两步、三步……
身边的房屋渐渐退出视线,熟悉的院墙映入眼帘。
院门前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手抱着膝盖,一只手拽着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戳弄。
“阿渺……”
他讷讷地唤了一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停滞的脚步再次加快,迅速朝家门口跑去。
“阿渺——”
他把她抱入怀中,失而复得的狂喜涌上心间,让他眼里莫名酿出湿意来,双臂不断地收紧,格外委屈地问:“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些日子的怨恨,担忧,痛苦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全然消散,只想不顾一切地抱紧她。
李藏璧刚站起来就被元玉死死地抱入了怀中,正想说话,却感觉到颈间一片湿意,心口一滞,有些不敢相信,问:“你哭了?”
他快速擦了擦眼泪,欲盖弥彰地说:“没,”他捂住眼睛,好半晌才缓过来,眼眶红红地看向她,问:“你去哪了?我、我都要被你吓死了,”他说了半句,又忍不住用力地把她抱入怀中,第一次这般全然地向她袒露自己的脆弱,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失去了李藏璧,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李藏璧擡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去找我哥哥了。”
听是这个理由,元玉在心里默默原谅了她的不告而别,轻声问道:“找到了吗?”
李藏璧靠在他的脖颈里点了点头,说:“找到了,”但紧接着她又说:“他死了,”她低下头,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沉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哭腔,继续说:“他死了,元玉,我哥死了,我再也没有哥哥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在那一日流干了,可是现在在元玉温暖而柔软的怀抱中,她竟又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
元玉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愣了一息,心口也传来一阵阵紧缩般的闷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亲人离世是什么滋味,自然也明白她此时此刻悲恸的心境。
他什么都没说,只擡手轻抚她的脊背,毫无保留地用自己的全部去抚慰对方遍体鳞伤的灵魂。
不远处的匆匆而至的赵阐音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地看着不远处相拥的夫妻二人,没有试图上前打扰,过了几息便安静地转身离去。
……
这几日元玉也没怎么好好吃饭,家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做了两碗面,金黄的荷包蛋卧在碗沿,边缘焦脆,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看起来色香俱全,但李藏璧还是没什么胃口,挑了几根面送进嘴里,没过一会儿又放下了筷子。
元玉倒了杯水给她,哄她多吃两口,她勉强又咬了一口蛋,嚼了嚼咽下去,慢吞吞地喝了口水。
“算了,”元玉看不得她这么难受的样子,伸手去抱她,说:“不吃了,等饿了我再给你做。”
李藏璧没说话,一动不动地靠在他的怀里,良久之后,元玉感觉到环在腰间的手臂微微紧了紧,低头看去,怀中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