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2 / 2)
阮如玉抿唇不语。
“此毒不除,终成一患,依我多年所见,毒在体内残存的时日越久,便越会蚕食血肉,以毒养毒,如若不能根治,恐怕天不假年。”
阮文卓沉吟道,“那么,若是以毒攻毒,你有多大胜算?”
“一半一半吧。”
阮如玉艰难地张了张嘴,“所以说,他有一半几率会死?”
“嗯,沐玄,如玉,我肯定会尽力救他,只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治与不治,还是要听你们的主意。”花姹扫了萧景衍一眼,“他也实在可怜,他的家里人呢?问问他们的意思吧。”
阮文卓还在琢磨怎么说,阮如玉已经开口了,她声音细若游丝,却又自带一股韧劲,“他没有家里人。”
“啊?他不是姓裴t吗,裴家不是还……”
阮如玉回眸看她,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坚定,她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家里人,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花姹更诧异了,她正在纳罕,却听阮文卓惊呼,“你们快看!他流泪了!他能听到我们说的话!”
画屏清冷,月光稀空,晚风吹起帘幔,莲花青瓷灯上的蜡烛迎风落下一滴红泪,阮如玉半跪在榻前,握住了萧景衍苍白冰凉的手。
烛火微醺,有如一层昏黄的纱,拢上他几无血色的脸容,即便憔悴如斯,这也是极美的一张脸,眉峰如山,墨发如海,他的眼角蓄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像是一块不染纤尘的璞玉,卧在了山水间。
阮如玉强忍哽咽,附在他的耳边柔声低语,“随之,我们赌一赌,好不好?”见他没有反应,她紧紧攥住他的手,似乎想通过温度给他力量,“随之,我陪你一起熬过去,我相信你一定能战胜自己的!”
须臾间,一滴莹洁之泪落在她的手背上,冰冰凉的,似是他无声的回应。
阮如玉咬咬唇,终于下定了决心,“阿姹,我们试一试。”
花姹点头,“好,一个时辰后是子夜时分,斗转星移,昼夜交替,正是淬毒的最好时机,我去准备一下。”她顿了顿,“你们如果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也趁早说完,免得……”
花姹没再说下去,她转身出了房间,阮文卓垂眸凝视着萧景衍,半晌,他极认真地说,“随之,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说罢,阮文卓看了一眼阮如玉,也便出去了。
屋中一时再无旁人,阮如玉吻去萧景衍颊侧的泪痕,湿凉漫过她的唇瓣,她吸了口气,温热轻软的气息拂在他的耳畔,“随之,还记得我们从前的约定吗,你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说过不许我移情别恋。”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开玩笑道,“你若不醒,我可就不要你了。”
夏夜清,夏风明,她就这么握着他的手,絮絮念了一个时辰的话。
子夜的前一刻,花姹准时而至,她捧着一小碗滚烫药汤,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榻侧几案上。
她掏出匕首,放在火上炙烤,“如玉,你把药先喂给他喝,然后我再给他放血驱毒。”
“好。”
阮如玉握着汤匙,先自己抿了一小口,不觉皱眉,“好苦啊。”
花姹瞥她一眼,笑道,“傻姑娘,药也是浑吃的吗。”
阮如玉没有应声,这药虽苦,却不敌她的心苦。
她擡起萧景衍的身子,让他枕在了自己的肩上。
她望着他冷峻的眉眼,不由得想起了他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为什么?
为什么天道如此不公,为什么他这么好的人却是这般下场。
她再也忍不住,泪花夺眶而出,一滴滴砸在他的鼻尖上。
阮如玉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了花姹的视线,擡手喂他吃药。
可是根本喂不进去,赭褐色的药汁顺着他干裂的嘴皮溢出,染出一片狼狈杂乱的痕迹,阮如玉蹙眉,“怎么会这样?”
花姹遥遥看了一眼,也有些着急,“他可能虚弱到连张口吃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叹了口气,“我去寻根竹管来。”
听见花姹的脚步声渐远,阮如玉端起药碗,强忍着扑面而来的苦涩药气,喝了一大口,随即毫不顾忌地吻住他的凉唇。
绵绵爱意掺杂着药汁,一点点流入他的咽喉,又化作刻骨的泪滑落他的脸颊。
花姹推门而入,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她怔在当地,只听一声脆响,手中竹管跌在地上。
阮如玉循声望去,看见是她,面上也不由得红了起来,她仓促起身,“呃……我想办法给他把药喂进去了,阿姹,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花姹为了掩饰尴尬,加快了手中动作,“那个,你把他放平就好。”
花姹找准xue位,用匕首轻轻划开一道口子,黑色浓血缓缓从中流了出来,花姹一面摇头一面感叹,“血的颜色越深,说明他中毒的时间越长,真是难为他了。”
她等着这一处的血流得差不多了,又动手划开第二处xue位,划到第三处的时候,萧景衍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阮如玉心中忧切,紧紧握住他的手,却见他猛地直起身子,一口鲜血喷在干净的白袍上,殷红刺眼,触目惊心。
她大惊,“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