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1 / 2)
霍起
建康狱。
霍起吃多了酒,翘腿搭在桌上假寐,牢里黑黢黢的,他闭着眼睛,听见外头似乎是下雨了,雨水滴答滴答拍在地上,伴随着隔壁犯人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诶呀,好痛啊……”
“天爷啊,实在是冤枉呀……”
“娘啊,儿子不孝,没法为您养老送终了……”
“人死后会去哪儿啊……”
霍起嫌吵,索性用被子把头蒙住,霍起身下的这床被子很硬,还透着一股子腐烂霉味,霍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他一脚踹飞被子,隔壁的哭声再次回响起来。
那人是几个时辰前被押进来的,听狱卒说,他犯了死罪,翌日一早就要问斩,一开始,霍起听见他的呻吟声,对他还挺同情的,毕竟都在牢里,又住在一处,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霍起虽然被他吵的头痛,但也一直忍耐着。
白天还好,可天一黑,这声音裹着幽深夜色,莫名就有了几分森然寒意,霍起靠着墙壁,正在胡思乱想,一滴雨水从年久失修的屋顶渗进来,正正好好滴在他的眉心,他打了个哆嗦,连眼皮也跟着颤抖起来,他咬唇听着隔壁的动静,再也睡不着了。
霍起疲惫地支起身子,眼睛落在自己翘起的脚尖上,怔怔瞅着,按规矩,蜡烛是稀罕物,牢里的犯人是不配用的,可狱卒得了吩咐,对霍起也算宽待,给了他一个铜烛台,此刻,霍起借着稀薄的光,瞥见木桌上几团不知名的东西正在蠕动,他一骨碌爬起来,凑在桌前细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给霍起吓了一大跳,木桌上密t密麻麻的小颗粒竟然是吸食人血的尸虫,他惊叫,“啊!快来人啊!来人啊!”
霍起叫了半晌,也没等到人来,他举目四顾,空空荡荡,回应他的只有隔壁的哭声。
霍起终于受不了了,他扯着嗓子喊道,“喂,你能不能别嚎了!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隔壁犯人啐了一口,“呸,你装什么啊,你不也是被关在牢里的囚犯吗,还来管老子。”
霍起冷哼一声,得意非常,“你这话可说错了,我有太后娘娘作保,谁敢动我,我不过是来牢里住上两天,等我把该回的都回明白了,你信不信,皇上不光不杀我,还要赏我呢。”
“笑话,你毒害霍老将军,太后娘娘为何要保你,就算太后娘娘保你,难道朝臣们就会放过你吗,你和我一样,都是朝不保夕的阶下囚、断头鬼,有什么好得意的。”
霍起被他激的昏了头,脱口而出,“谁说霍老将军是我杀的了?我只是受人指使,一时糊涂罢了,等我交代出背后主使之人,自然将功折罪,封授官爵!”
“哦?不是你,还能有谁?”
“左右你都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谋害霍老将军的正是那新上任的中书舍人阮如玉。”
隔壁犯人默了片刻,忽而放声大笑,霍起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唬了一跳,他捂着胸口,骂骂咧咧,“你有病啊,笑的比哭还难听,和你关在一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别着急,我只是觉得好笑罢了,你说的那个什么阮……”
霍起不耐烦地帮他说,“阮如玉。”
“对,阮如玉此前同霍宁从未打过交道,他们无仇无怨,好好的,她害他做什么?这样的荒谬之言,就连我一介草民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皇上了,你就算想要脱罪,也不该编了这么个不着边际的话,小心不仅没脱身,还多了一项信口雌黄,蛊惑圣听的罪名。”
霍起被关了一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牢里又潮又湿,他平素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根本就睡不着,此刻碰上这么一个狱友,不由得打开了话匣子,“怎么不可能?你想想,那阮如玉是谁家的女儿,那可是阮家,大梁六大世族中屹立不倒的存在。”
“阮家?”
“对啊,阮如玉曾经是先太子的许嫁之人,先太子谋逆身死,她想要为她的未婚夫报仇,阮氏想要谋夺萧氏江山,这理由多充分啊。阮如玉看中了霍老将军的兵权,同我秘密商议,要我将毒药下在霍老将军的饮食中,我拿了毒药,却一直没忍心下手,所以阮如玉又去找了郭万里,他们联手害死了霍老将军,这都是他们干的好事,同我有何干系!”
隔壁那人似乎沉默了一下,“郭万里不是霍宁的亲兵吗,他怎么会对霍老将军下手,就算真是他干的,这可是杀头重罪,他又怎么会认?”
“哼。”霍起冷笑,“到时候,等他进了建康狱,认不认可由不得他,谁叫他成天在叔父跟前献殷勤,叔父对他竟比对我还亲近,活该他认下这个罪名,去黄泉路上陪叔父一遭。”
霍起越说越起劲,隔壁却突然没了动静,霍起侧耳细听,只能听见破碎的雨声淅淅沥沥,有一声每一声地哭着,他突然就害怕起来,“你,你人呢?”
牢里很冷,他有点后悔,自己不该把那床被子踢走,他想去拽回被子,可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听见了锁被撬开的声音。
吱呀一声,朽旧的牢门开了,两个高大的黑影拢了过来。
眼看其中一人走到了自己跟前,霍起不自觉把身子蜷成一个球,他仗着胆子看向那人,声音沙哑瑟抖,“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