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1 / 2)
鸿门
重华宫。
水声泠泠,拂落耳畔,梁帝躺了半日,这会子终于有要醒转过来的迹象了,坐在他身侧的姜夫人半挽衣袖,用干净帕子浸着沃盥里的温水,为他擦拭额头,轻唤,“陛下。”
梁帝一把握住姜夫人的手腕,意识朦胧之际,他竟将姜夫人看作了裴皇后,“姝儿。”
姜夫人一怔,随即抿出一抹笑来,“陛下,是臣妾。”
“是你啊。”梁帝松开手,长吁一声,“是朕糊涂了,竟把你看作了姝儿。”
“姝姐姐惊鸿绝代,温婉贤淑,哪里是臣妾所能比的,只可惜——”姜夫人没再说下去,她扬扬手,映霜立即捧了桂荈过来,姜夫人服侍梁帝一口口饮下,“陛下操持国事,最是劳累,不然也不会中暑晕倒,御医叮嘱陛下要多休息。”
桂荈甘冽,入口怡然,梁帝眉头略微舒展了些,他轻叹,“庐水闹灾,而后兵部、户部又接连出事,凶年饥岁,朕怎能不忧心。”
姜夫人柔声劝慰,“陛下不是已经派阮如玉去庐水视察灾情了吗,臣妾见过那孩子几次,是个胆大心细的,朝中有她在,陛下也可少些烦忧了。”
“是啊,阮如玉的确不错,可惜是个女子,否则她出生高门,又通诗书,朕重用她,也未尝不可。”
姜夫人心思一动,附和道,“陛下说得甚是,臣妾听闻阮如玉从前是先太子的许嫁之人,所以一直对先太子念念不忘,今日还在朝堂上顶撞了陛下和太后娘娘,这原本也是有情有义之举,只是阮如玉既然已经入朝为官,心中还惦记着旧人总归不妥。”
梁帝若有所思,擡眼看她,“你想说什么?”
“臣妾愚见,阮如玉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陛下何不另赐她一门亲事,一来断了她对先太子的念想,二来陛下用她也能用得更得心应手些。”
“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嘶——”梁帝话没说完,突然觉得一阵头痛,他用手扶住额头,“此事容后再议,朕的头好痛啊,容儿,快取五石散来……”
姜夫人迟疑了一下,“御医嘱咐过,五石散不宜多服,多服伤身啊,陛下才醒转过来,这时候还是不吃的好,臣妾给您熬碗冰荷莲子羹解解暑气吧。”
梁帝心中烦躁,不能自已,他一把推开姜夫人,暴喝,“朕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姜夫人不敢再劝,忙命映霜取了五石散来,伺候梁帝用温酒送下。
梁帝服了五石散,只觉得神清气爽,他不住赞叹,“朕今日才算知道,这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只消吃上一口,便能快活似神仙,任凭什么烦心事儿都抛到脑后去了。”
他拍着姜夫人的手,笑道,“容儿啊,说起来,还要多亏珃儿孝心,给朕寻来了此物,朕不是当着你的面儿胡说,朕膝下子嗣不多,死的死,病的病,这几个儿子里,也就珃儿还算出色。”
姜夫人心头狂喜,面上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神色,淡淡一笑,“珃儿是陛下的儿子,他为陛下分忧也是应该的,陛下若真看中他,就该让他多历练。”
“嗯,朕已经想好了,如今太学也重新兴办起来了,等过了年,就让珃儿重推科举取士,为我大梁不拘一格,拔擢人才。”
姜夫人笑容一滞,连忙垂眸掩住忧色,“这是珃儿的福气,只不过——”她抿了抿唇角,试探道,“这样是不是就彻底和世家结下梁子了,臣妾这个做母亲的,难免有些担心。”
“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可是自古帝王皆以此自称。”梁帝嘲弄一笑,“这就是万人之上的代价,这就是所有帝王的下场,珃儿若想承继大统,他也必须如此。”[1]
姜夫人怔了怔,连忙跪下请罪,“陛下明鉴,珃儿不敢有争权夺位之心的。”
“哼,有没有又有什么要紧。”梁帝撑起身子,掀衾下榻,“朕听说,这五石散的药效要在冷水中才能挥发出来,给朕备好冷水,朕等下要沐浴。”
姜夫人只得应了声是,出去吩咐人置办一应物件。
梁帝沐浴时一向不喜欢旁人在场,因此姜夫人服侍他换完衣裳就出去了,映霜见她愁眉不展,奇怪道,“皇上说要重用咱们王爷,这是对咱们王爷的信任啊,夫人怎么不高兴?”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这份信任是这么好受的?”姜夫人冷笑一声,“我算是看明白了,皇上这是厌了世家,想要动手铲除他们了。”
“这不好吗,夫人也并非世家女,一步步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夫人不是也很讨厌那些世家出身的高门嫡女吗,怎么还护着他们?”
姜夫人凭几而坐,摇头道,“我不是护着他们,我只是不想让珃儿沦为世家与皇家争权博弈的棋子罢了,大梁建国时日尚短,皇上是仰仗世家之力登上帝位的,贾太后也罢,裴皇后也好,她们身后都有家族的支撑,这才是陛下所看重的。”
“是啊,夫人并t无家族助力,却还能得到皇上的垂怜,可见皇上对夫人是真心的。”
“真心?”姜夫人嗤然一笑,“映霜,你又错了。”
映霜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垂手嗫喏,“奴婢愚笨,还请夫人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