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2 / 2）
就这么，李督捕和供奉院的和尚被人群簇拥着往前。渐行渐远，人群的宽度和长度持续增长，那是人心最朴实的善，也是民的愤怒。
稍晚，甘棠州府衙。
承前州府尹监州带着两份手谕面见甘棠州主。
聂英杰巨高临下睇他，最开始，面带微笑言辞温和，不管私底下怎么想，面上是和谐。直到尹监州将那西地监察司王大人和段州主的手谕递与他，霎时间，两边都装不下去了。
聂英杰脸上的笑容淡去，矜高破出，“王叙和段诺是什么意思？”
尹监州：“两位大人的意思已经清楚写在了手谕之中。但若是聂大人问的是事态是怎地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下官只能说--”
“谁也不想的。”
“手谕下官已经带到，接下来一段时间，烦请聂大人多多关照，若是不能够，继续隐身即可。”
语气柔和，但所说每一个字之于聂英杰而言都是有尖的针，是足以激起他脾气的冒犯。
“你！”
频临失控时，他身旁的监州低声唤了一声“大人”，聂英杰深呼吸安静了下来，稍缓，笑容重回他的脸上。
他睨着尹监州的眸子，悄然泛着冷。
“行，本官继续隐身，且看以细致聪颖闻名于西地的尹监州能查出什么本官查不出的事儿。”
尹监州恭敬行礼：“下官定会全力以赴。”
尹监州带着人离开。沿着层层阶梯而下，某一瞬，他忽然回头，不远不近地望向这华丽气派的洲府衙，眼神莫名。
随从不禁问他，“大人可是在担心未来？”
这聂英杰可不是普通人。
尹监州当即回过神来，睇向几个随从，“不曾，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早在他和胡燃冬决定入仕、站队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好男儿，为当为者。”
地位可有三六九等，但人不应该。
聂英杰宫中有人，就能渎职不顾百姓死活了吗？灭门的惨案呐，温浩瀚没有像聂贵妃那样的姐姐，就活该忍下这一切吗？
“你们惊惧吗？”
“本来有点，但听了大人的话，就没那么畏惧了。”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市井做小吏，不是在调解夫妻吵架就是在解决大娘和摊贩的矛盾，天天愁破头。”
“听着怪有趣。”
“天理昭昭，善恶终有报，无需惧怕。”
“泷若泱泱大国，若法形同虚设，那我等平民迟早有一日会沦为和温浩瀚一般的牺牲品。”
午膳前，顾绍卿才将陈夕苑送回陈宅。他自己折返七宝村，帮着如蜚老人打磨石刀，早干完早解脱。
陈夕苑回了趟自己的小院，换上了精致裙装，柔软青丝再次披散开来，幽香时不时渗出，绕在她身旁浮浮沉沉。
收拾妥帖，拿了从外面带回的四个小盒子就往膳堂而去。一路疾步，很快抵达膳堂。彼时，陈元初已经在桌旁等她了，与坐的还有姚寒江和胡燃冬。
陈夕苑早已习惯在家中见到这二位，神色自然，有礼地打过招呼，旋即坐到了父亲身旁，献宝似地把四个盒子一个并一个平铺在他的面前。
姚寒江一代宗师，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过，又素来崇敬如蜚先生，目光在盒面上轻轻一掠，便是脸露讶异，“你们去见如蜚老先生了？”
陈夕苑点头回应，“师父带我去的。”
一听“师父”二字，陈元初三人齐齐笑开来。
陈元初：“看来我们小殿下对顾三这个师父挺满意。”
陈夕苑哪里听不出父亲的戏谑，没搭理。
她专注正题。简单道出晨早发生的一切，她循着记忆，各递了一个盒子给陈元初三人。
“师父问老先生额外要的，说他顾三从不给人干活，一干这么多天，报酬一件暗器可不够。”
“老先生问他要几件，他说要四件，送我回来时让我把多要的三个送给父亲和两位伯父。”
姚寒江笑，无奈的尽头氤氲出了几分骄傲，“碰到顾三，没人能不出血。”
言语间，开了自己面前的盒子，是一把短匕。开过锋的，拿起细看，晃动时折出的冷光能灼目。
陈元初几人不是用手挡，就是眯了眯眸子。
胡燃冬：“好东西。”
“我的是什么？”他忙不叠地打开了自己的盒子，是一枚桃花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工艺，镖面竟是粉色的，连同那形状，不细看当真会以为它就是一枚桃花瓣。
“师父说桃花高洁淡泊，最是适合胡伯父你了。”
胡燃冬实没想到顾三那冷冰冰的小子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受宠若惊，有点不敢信，“他真的这样说的？”
陈夕苑言笑宴宴：“当然是真的。”
“爹爹的这件不是他选的，我就不会说是他选的。”
陈元初可太爱自家小郡主这么有精神的样子了，笑得眉舒眼展，“详细说说？”
陈夕苑如实回道，“爹爹的这件是如蜚老先生选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爹爹打开瞧瞧。”
“哦？”陈元初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他伸出手，将盒子拿得更近了些。打开，是一个冷铁卷轴，摊开，薄薄的一片，字在冷铁之中。
陈夕苑三人皆凑近细看，这卷轴根本不是什么兵器，它简要记录了如蜚老人的生平。卷轴的末尾，静静地躺着一些话，
【我看起来成功了，其实并没有。七宝村还是穷，西地仍是泷若至贫之地。忙碌多年如蜚二字声名赫赫，到头来，我只救赎了自己。我心有缺，或许永远没有修复的一天，除非一日，这天下出现大能者，能独善其身，也能兼济天下。
会有那么一日吗？我不确定，但我还是愿意坚信。就像我坚信，被神明诅咒过的七宝村能飞出凤凰，因为我比谁都知道，不坚信就什么都没了。
期待有一日，七宝村能再度飞出凤凰，愿这曼妙广袤的西地摆脱贫瘠。】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想到隐世多年的老者心里一直装着家乡，装着天下。他锻造出这卷轴，起初或许只是想在这世间留下自己来过的印记，如今他却将这卷轴赠予陈元初，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觉得陈元初能帮他实现愿望，在大局不明朗前，兵器之王如蜚老人率先站了队，以一种看起来草率，实则虔诚厚重的方式。
陈元初陷入沉默，良久。
一瞬，陈夕苑的目光从卷轴转向父亲，影影绰绰间，他的眼底覆了微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