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密告(2 / 2)
林允泽闻言朗声大笑,眸中欣慰之色难掩:“君儿念及林家子嗣单薄,遂商定此女随我姓林。岳母亦言不拘姓氏,横竖皆是陈家骨血,权当舍不得女儿,留她在府中娇养。日后若我夫妻欲回林府居住,岳母亦绝不阻拦,全凭我二人心意。”
“此话当真?”林景泽嘴角上扬,眉宇间喜色难掩,忙追问道,“你二人往后所生子女,亦皆姓林?”
陈维君坐于一旁,闻言浅笑道:“二哥怎还不信允泽之言?我夫妻二人,何时曾诓骗过你?”
林景泽低头凝视怀中婴孩,眉眼间疼惜更甚,笑得愈发开怀,轻声哄道:“林慕君,乖囡囡,我是你二伯。待你长大,二伯便带你遍尝京中珍馐,你若想要什么玩意儿,二伯无不遂你心意。”
陈奎年执盏浅啜,眸光漫过正逗弄襁褓婴孩的林景泽,温言缓道:“同为父母,岂不知舐犊情深、盼绪绵长。贤侄忧心门楣传承,这份赤诚,我等皆看在眼里。”
林景泽闻言微怔,旋即浅笑:“林家子嗣单薄乃是心病,我日夜牵挂,未尝稍歇。如今三弟与弟妹愿让孩儿承林氏宗祠,实是解了我心头大石,也总算能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了。”
陈奎年轻搁茶盏,含笑道:“儿女婚嫁,本是两姓连枝、秦晋之好。姓氏不过是血脉念想,何足挂怀。你兄弟二人兄友弟恭,林家香火有继,这才是头等要紧的事。”
林允泽忙敛衽起身,拱手致谢:“多谢岳父大人深明大义、体恤周全。小婿定与君儿同心教养孩儿,勤谨立身、笃行不怠,绝不辜负您和岳母的殷切期许。”
一桩心事得解,林景泽心情畅快不已,坐在回程的马车里,脸上漾着难掩的笑意。
柳宏博见状,趁机劝道:“难得休假三日,瞧你孤身在府中也无甚消遣,不如移步飘香楼。我让厨子整治几样拿手菜,你陪我小酌几杯?”
林景泽颔首应下:“也好。午时舅父想来未尽兴,晚间我便陪舅父痛饮一坛。”
话音未落,马车骤然急刹,柳宏博身子一倾险些栽下车去。林景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衣袖,才堪堪稳住身形。
“发生何事?”林景泽掀开车帘,沉声问道。
车夫回头拱手回话:“回二爷,方才一个花子突然滚到了车轮底下。”
林景泽当即跳下车查看,只见车轮旁卧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他对车夫吩咐道:“先将人扶起,瞧瞧可有伤着。取一吊钱给他,让他寻家医馆诊治。”
那男子听到林景泽声音,快速从车轮下爬起来,抬手撩开额前凌乱的发丝,声音沙哑却清晰:“林大人,在下林浩宇,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景泽闻言一怔,抬眼细细打量,见那人眉眼确是林浩宇模样,遂沉声道:“上车再说。”
柳宏博识趣的往身后马车走去。
车厢内,林浩宇未及寒暄,便开门见山:“收买黄婆子一家的,确是家母所为。只是家母亦是被甘家大奶奶蛊惑唆使,一时猪油蒙了心,才犯下这等糊涂错事。先前几次滋扰林府,也全是她在背后挑唆怂恿家母为之。”
林景泽眸色微沉,问道:“你如何得知的,可知详情?”
林浩宇目眦欲裂,语气中满是刻骨恨意:“母亲生前曾对我兄妹二人说过,甘家大奶奶许她会帮父亲翻案,还谎称是你林大人从中作梗皇上才未同意——她称甘大人几次在皇上面前为父亲求情,都被你林大人驳回,反倒力主严惩。”
“甘家大奶奶同家母说,只要给林府添些麻烦,让大人无暇顾及朝堂之事,甘大人才好趁机营救父亲。母亲不知该如何行事,是她教唆母亲,从大人的子嗣下手。
她说妇人生产本就凶险,即便孩子没了,也只当是天意使然。母亲为救父亲,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真就信了她的鬼话!就连收买黄婆子的银子,都是甘家大奶奶所赠。”
“可到头来,父亲还是落了个斩首的下场。”林浩宇红了眼眶,语气陡然低沉,“母亲气急攻心,去找甘家大奶奶对质,她却避而不见,母亲本欲鱼死网破大闹一场,她却拿我和妹妹做要挟。
再往后,大人便查到了母亲与黄婆子的交易,将她捉拿归案。她并非不愿吐露实情,实在是怕甘府拿我兄妹二人的性命相要挟,才不得不胡搅蛮缠、撒泼抵赖。可甘家大奶奶依旧不放心,竟派身边的丫鬟去顺天府大牢,拿着我和妹妹的贴身饰物威逼利诱,逼母亲自尽。母亲为保我们兄妹周全,只能含恨自戕。”
“黄婆子与家母同牢多日,内里情由自然尽数知晓。我与妹妹前去为母亲收尸时,正是她将前因后果悄悄告知。想来她早已料到自己难逃甘家毒手,这才冒死托出实情。
之后她故意装疯卖傻,本是想蒙混过关、保全性命,可刚带着家人出城,便被甘家派来的人扮作劫匪,一家老小尽数遇害,就地掩埋,无一幸免!这些是我无意间听到给甘大奶奶跑腿的小厮说的。”
林景泽沉默良久问道:“这些时日,你与你妹妹去了何处?”
林浩宇抬手,用脏污的衣袖胡乱抹了把眼角泪痕,声音哽咽:“我与妹妹安葬母亲后,本欲投奔外祖父家,孰料甘府之人半路截住,竟将我们强行掳入府中。这些日子,我兄妹二人便一直被囚于甘府之内。”
“甘家大奶奶本欲斩草除根,绝我兄妹后患。危急之际,幸得妹妹急中生智,挣脱婆子们的桎梏,恰于甘府撞见甘大人。她当即跪地求饶,佯作倾心仰慕于他,愿屈身为妾,只求换得我二人苟全性命。”
他语声愈激,胸臆翻涌难平,“妹妹与甘松涛的孙女年岁相当,本该烂漫度日,却为求生机,不得不低眉顺眼取悦于他。可叹我身为七尺男儿,既护不住母亲,亦庇不了妹妹,反倒要仰仗弱妹周全,实乃奇耻大辱!”
言罢,他猛地一拳捶在车凳上,木凳发出沉闷声响:“有了甘松涛庇护,我和妹妹才侥幸免遭毒手。”
林景泽递过一方干净帕子,问道:“那你是如何脱身的?”
林浩宇接过帕子攥在手中,续道:“妹妹与我说,眼下能救我们的,唯有大人您。甘松涛权势滔天,即便旁人知晓实情,也无人敢为我们出头。甘府内务皆由甘大奶奶执掌,我实在怕哪天与妹妹不明不白殒命府中。”
“故而妹妹偷偷给了我些首饰,我用它买通了府中倒夜香的小厮,藏在空桶里,这才侥幸逃了出来。只是一连数日,我都寻不到大人的踪迹,又怕被甘府的人察觉,只得混入乞丐之中,四处打探您的行踪。”
他抬眼望向林景泽,眼中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今日也是万般无奈,才敢故意滚到车轮之下。我知晓林大人向来宅心仁厚,定会下车查看,我也只能赌这一把,只求能求见大人一面,为母报仇雪恨!”
林景泽眸色沉沉,语气凝重:“甘松涛非但未为你父亲缓颊求情,反倒在御前力陈贪墨之罪当严惩不贷。你欲报此仇,怕是难如登天——你虽洞悉内情,奈何令堂与黄婆子已然身故,死无对证,而温氏与婴孩又安然无恙,无从佐证。除非甘家大奶奶亲口认下买凶杀人之举,否则你即便告到官府,亦是无凭无据,难定其罪。非但如此,可能还会遭她反咬一口,污蔑你挟私报复、构陷忠良。”
林浩宇猛地抬头,眼底猩红如燃烈火,声音嘶哑得似揉碎了沙砾:“甘松涛狼子野心,甘家大奶奶蛇蝎心肠!此血海深仇,纵是拼上我这条性命,我也必为母亲报之!”
他攥紧双拳,指节泛白,语气决绝:“我将已知之事,尽数禀明大人。甘家长子因你而殒命异乡,甘家岂会善罢甘休?甘家这次计谋未能得逞,定然还有下回,林大人,您多保重!”
言讫,不等林景泽开口,纵身跃下马车,身影一闪,便疾速隐入熙攘人潮,转瞬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