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莽撞的啄木鸟(2 / 2)
必定是出事了。
无妨。他倒要看看,这许正今日能玩出什么花样。大不了,便是再弃几枚苏州的棋子——既然“清风已逝”,他们,已是可有可无。
待大局落定,这些苟延残喘的蝼蚁,不过是早碾死与晚碾死的区别。
今日的庆昌帝,头戴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玉珠遮蔽了天颜。
“奏来。”冕旒后传来皇帝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许正躬身奏道,“臣所查苏松水师军械流失一案,已有结果。经查,苏州卫千户耿明、千总吴忠,伙同已自尽之把总阮康,私下倒卖陈旧制式军弩及弩箭,中饱私囊。此为耿、吴二人画押认罪之供状,恭请陛下圣览。”
他从袖中取出两封供状,奉与御前司礼监黄公公。
他眼风扫过稳如磐石的温恕,瞥见他袖袍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他声音陡然提高,字字铿锵:“经臣查明,苏州卫竟常年倒卖军弩!其上薛守备,监察不力,形同虚设!致使国之利器流失于外,竟为流寇所用,行刺朝廷命官!此风若不刹住,今日敢卖军弩,明日就敢卖我水师战船!陛下,军械流失,纲纪败坏,至此已是触目惊心!”
许正心头冷笑:温恕岂能想到,他那铁桶一般的苏州卫,竟被两箱陈旧官银撬开。
他不过递过去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是认下倒卖军弩的死罪,还是背上盗取赈灾银、株连九族的重罪?这道题,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温恕双目微阖。
多年心血,苏州卫这条线竟毁于一旦!
所幸,他与那薛守备之间,始终隔着钟诚安排的线人,未曾直接沾染。
他强压下胸腔翻涌的闷气。
也罢,既然保不住,不如就此彻底斩断。他倒要看看,许正还能从这堆灰烬里,刨出什么!
庆昌帝声音一沉:“许卿辛苦了。苏州卫竟成蛀虫之窝,朕心甚怒!此案即由你一查到底,无论牵扯何人,官居何职,严惩不贷!”
“是。”许正肃然应道,话音甫落,他便再度高高举起手中笏板,扬声道:“臣,尚有要事启奏!”
“臣奉旨巡查苏松,却意外于太湖畔废弃采石场中,查获匿藏官银两箱!”许正声如金石,响彻大殿,“银锭之上,所铸铭文‘应天府赈济银五十两庆昌十年’清晰可辨!经核验,其年号、规制与十数年前苏松赈灾丢失之官银分毫不错,铁证如山!”
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顷刻间激起一片难以抑制的惊呼与哗然!
果然是啄木鸟!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指尘封十余年的定论铁案!
许正声调陡然拔高,言辞沉痛而恳切:“陛下!此银足证,当年赈灾银实为贼寇所劫,罗直监守自盗之罪实属诬陷!罗大人清白蒙尘,含恨而终,满门零落。臣伏乞陛下天威圣断,重审此案,使沉冤得雪,以慰忠魂,以正纲常!”
言毕,他深深拜下,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庆昌帝身形稳若磐石,只是十二旒冕冠,微微一晃,目光自御道长跪的许正身上一掠而过,深不见底。
侍立御阶之侧的司礼监掌印黄公公,眼角余光窥见这细微一动,心下当即一沉——
他侍奉庆昌帝数十载,太清楚许家在圣心中的分量。老子许骧官至尚书,赐资善大夫;长子掌通政司,为天子耳目。唯独这小儿子许正,放着锦绣前程不要,甘居御史台,屡犯天威,却总得陛下包容。昔日东宫恨得牙痒,也动他不得。
许正所奏,十有九准,圣眷之浓,可见一斑。
可此刻,他看得分明——陛下,不悦了。
这许正也是,查军械案便查案,怎地偏去触动这十数年的铁案?他这回,怕是莽撞了!
温恕险些持不住手中笏板。
许正...他竟能掘出这批银两?
怎么可能?!
那笔银两早已改头换面,成了滋养他暗中势力的资粮,怎会原封不动存于世间?
惊怒之余,他强压悸动。恐慌徒乱阵脚,唯有弄清对方虚实,方能应对。
不过眼下,一丝阴鸷的冷笑爬上他的嘴角。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许正,是该有人,好生教教他何为祸从口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