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2 / 2)
“没有了。”
......
车辚辚,马萧萧,身挂黑锅和菜刀。
车是烂木残辕拉粪车,马是干瘪暗鬃杂毛马。
叶清歌坐在杂毛马上被晃**得昏昏欲睡,亏得味道浓厚,才使得灵台清醒。
马车是在高价从咸阳城外倾脚头手里回收的,一来这样不引人注目,不会被家里追踪——谁能想到叶家堂堂十公子会驾粪车逃跑?二来粪与饭息息相关,饭不仅是生命得以延续的基本,也是粪的起源,与自己的身份大为相符。
只是叶清歌常年不使钱,不懂得粪车的行情,被人狠宰了一刀。那倾脚头在交易后转身又购了十辆拉粪车,干起了专在咸阳城卖粪车的勾当,只可惜拉粪车虽多了,叶清歌却只有一个,没几天买卖就干黄了。
要说家里的情况,叶清歌不是不知,他也不是傻子,也知家族破落,急需救世主现身,但是他对拿刀砍人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将人剁得四分五裂之后还不能放在锅里煮来吃,搞不好还要惹官司,惹了官司还得东躲西藏,那时就只能要饭而不能做饭。
人为生而食,叶清歌却认为自己是为食而生,那伊尹就是厨子出身,做了一辈子饭,当了官之后还是做饭,不仅做饭,还将做饭的道理拿出来治理天下,以五味调和与火候论治出夏之百年盛世,何其壮哉。
叶清歌想,他要是能把厨艺学精,将天下间的招隐堂分舵都改成酒楼,这样既远离江湖恩怨,还能振兴家族,以后谁要敢惹招隐堂,不给他饭吃。
而且招隐堂轻功举世无双,谁家懒得动了,派下人去酒楼招呼一声,立马送菜到家,保准新鲜热乎,还不会洒出一点汤。
想到这叶清歌就大乐。
只不过叶道玄并不赞同这种曲线救家的行为,但是他常常一面吃着儿子烧的菜,一面猛揍儿子,同时挨揍的还有厨子王焕,因为叶道玄认为儿子误入歧途、搞这邪门歪道全是受王焕启蒙。
于是叶清歌在逃婚前,鼻青脸肿的王焕就对他说道:“少堂主,人活一世,总得活出点盼头,找准一个盼头,一路走下去,准能成。但凡酒楼必有特色才能功成,当然,少堂主你人虽然特色,但是也要保证菜特色,两个一起特色,酒楼才能特色。我会的,都教给了你,我做的菜并不特色,所以你要出去学特色。”
当时叶清歌就问道:“什么是特色。”
王焕道:“岳阳楼的‘粉鹅排蒸荔枝羹’,堪称天下第一,听过的人很少,见过的人更少,吃过的人少之又少,因为这道菜二十年来只做过一次,那一次还是给皇帝做的。这道菜做法极其繁琐,但是只要学会了这道菜,那么万般皆通,以后没有什么难的,这样你就人菜双双特色。”
王焕说完这些话就被叶道玄拉出去家法伺候了,叶清歌看到王焕诚挚而又恐慌的眼神,忽然有种听临终遗言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他要去学这道菜,建立特色的招隐酒楼。
王焕还有句话让叶清歌记忆犹新,他说,厨艺也分学院派和自由派,学院派古板拘谨,不通变化,就像妓女眼中行将就木的老学究;而自由派虽说打破常规,但贵在灵动,就像妓女眼中风流倜傥的公子,而粉鹅排蒸荔枝羹,就是自由派巅峰的代表。
叶清歌唯一不理解的是,王焕为什么非要用妓女来打这个比方,后来才知道,妓女不仅仅有着职业敏感度——可以清晰地划分出呕吐与否的界限,还代表着最底层的看法,从而也就代表了百姓的看法。
......
走了一阵,那杂毛马又停了下来,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叶清歌已经习惯了,那杂毛马平常日夜拉粪,没拉过人,它虽然分不清人和粪的区别,但也能感到今天拉的粪是个能动的,心下就有些不乐意,不乐意就会总停下来歇一歇。
也因此叶清歌走了好几天,才将将到兴元府——常人徒步从咸阳到兴元府也只用一天。
也亏得这马走得慢,家里的追兵都超到了前头,早出了陕西路。
叶清歌下了马,任由马在路旁吃草,自己生起了火,将背上的锅除下支起,捏碎干粮洒了进去,待干粮焦的时候又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来,挑出盐伴入,一锅焦饭就出来了。
所谓焦饭,就是锅巴。
叶清歌“嘎嘣嘎嘣”嚼着锅巴,见马也不吃草了,瞪着大眼睛盯着他,叶清歌哈哈一笑,抓起一把锅巴扔给了马,那马把大长脸供在地上,将锅巴都吸了进去,嚼了几嚼,发现太咸了,很是不高兴,打了个响鼻,撒开蹄子就跑。
叶清歌大为兴奋,好不容易见这杂毛马肯像马一样地跑,忙拎起锅子几步撵过,翻身跃上马背。
叶清歌只觉长风迎面,心下舒爽,拍了拍马头道:“以后你就叫锅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