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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血泪残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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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比镜冢最深处的碎镜还要冷,比幽冥魔气蚀骨时还要冷。这冰冷从怀中逐渐僵硬的身躯传来,穿透云璃的指尖、手臂,狠狠扎进她的心窝,冻僵了她的血液,凝固了她的神魂。

她跪在乾元殿的废墟上,怀里抱着凌殊,周遭是散落的金砖、断裂的梁柱、以及弥漫着淡淡焦糊与血腥气的尘埃。远处,是眉心嵌着金色镜影、已然气绝的皇帝,那凝固的姿态仿佛一尊诡异的雕像。幸存的蓝袍道人、负伤的将领,以及几个挣扎着爬起的侍卫,远远望着这边,无人敢上前,也无人敢出声。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天地间只剩下死寂,和云璃那空洞到连哭喊都发不出的、嘶哑的喘息。

死了?

他就这么……死了?

在她眼前,在她怀中,生机如同指间沙般流逝殆尽,最后一丝温度也迅速被冰冷的死亡吞噬。那双曾映照过星辉、承载过万千复杂情绪的眼眸,永远地闭上了。那曾为她挡下毁灭光柱、为她承受魔爪、为她燃尽最后龙魄的宽阔胸膛,再也听不到心跳。

皇帝临死前的遗言还在耳边回荡:“锁已开……钥终毁……”

锁?钥?

是指“镜心”为锁,“龙魄”为钥吗?还是指别的什么?他最后那恶毒的诅咒,那一点针尖般的猩红光芒,到底是什么?为何如此霸道,瞬间就夺走了凌殊最后残存的一切?

无数疑问在云璃冻结的脑海中盘旋,却激不起丝毫波澜。她只是紧紧地、死死地抱着凌殊冰冷的身体,仿佛只要抱得够紧,就能留住那已然消散的魂魄,就能让这具躯壳重新温暖起来。她的镜心之力早已枯竭,神魂因过度消耗和那诅咒意念的冲击而布满裂痕,此刻连最简单的思考都变得艰难。

眼泪早已流干,或者说,巨大的悲伤与绝望已经超出了眼泪能够承载的范畴。她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看着凌殊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眉心那彻底黯淡、再无一丝魔气波动的平静,看着他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尽的、极淡的弧度——那是在最后时刻,他想给她却未能成功的安慰吗?

时间失去了意义。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直到一阵轻微的、衣物摩擦碎石的窸窣声,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在她身侧不远处响起。

云璃毫无反应,眼神依旧空洞地落在凌殊脸上。

“云……云姑娘……”声音嘶哑虚弱,是那个蓝袍道人。他勉强撑起身,胸前道袍染血,脸色苍白,一步步艰难地挪近,目光复杂地扫过死去的皇帝,又落在云璃和她怀中的凌殊身上,眼中充满了悲悯与惊悸。

“姑娘……节哀……”道人声音艰涩,“殿下他……陛下最后那一击,乃是燃尽自身最后一点被魔气污染的本源神魂,发出的‘蚀魂咒’……歹毒无比,专蚀生灵根本神魂,尤其针对……针对与他血脉同源、又曾分担过魔气侵蚀之人……”他看向凌殊心口那已然看不见、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死寂的位置,摇了摇头,“殿下本就……油尽灯枯,又受此咒……恐怕……神魂已……”

“散”字,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但意思已经明了。

神魂俱灭。连转世轮回的可能,都被那恶毒的诅咒一并抹去了。

云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回应。只是抱着凌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道人叹了口气,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他转而看向皇帝尸身额间那枚已然与皮肉长在一起、光芒凝固的金色镜影,眉头紧锁:“陛下额间这镜影……似乎已与封印彻底融为一体,镇住了此地的魔源。姑娘,此物……可是你云氏传承至宝?如今作为镇物,恐怕……”

恐怕也已灵性大损,甚至可能就此固化,再难取回。这后半句,道人同样没有明说。

云璃依旧沉默。镜影?传承?此刻这些,对她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道人见她如此,只得再次叹息,勉强盘膝坐下,试图调息恢复一点灵力。现场还有其他伤员需要救治,魔气虽被镇压,但此地依旧残留着邪秽,需尽快处理。然而,经历了如此剧变,目睹了皇帝入魔、皇子陨落、镇国公生死不明,所有人心中都沉甸甸的,充斥着茫然与后怕。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

一阵更加剧烈、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呛咳声,从另一堆废墟旁传来。是镇国公秦傲!

他竟然还没死!

只见那堆瓦砾动了动,一只染血、甲胄破碎的手伸了出来,艰难地扒开压在上面的断木。蓝袍道人见状,连忙挣扎起身,和那名受伤的将领一起,踉跄着过去帮忙。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浑身浴血、甲胄几乎完全破碎、胸口一道狰狞焦黑伤口深可见骨的秦傲从废墟中拖了出来。他脸色金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但那双虎目却依旧顽强地睁着,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陛……下……”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跪地的皇帝尸身,以及额间那诡异的金色镜影,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国公!稳住!”蓝袍道人连忙将所剩无几的灵力输入他体内,助他稳住心脉。

秦傲死死盯着皇帝的尸体,看了许久,眼中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悲怆与疲惫。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染血的脸颊滑落。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无力。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扫过全场,掠过死寂的皇帝,掠过远处那些幸存却惶惶不安的侍卫,最后,落在了依旧抱着凌殊、仿佛化作石雕的云璃身上。

他的目光在凌殊那毫无生机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眼中痛色更浓。最终,他挣扎着,在道人和将领的搀扶下,勉强坐直了身体,对着云璃的方向,用尽力气,嘶声开口:

“云……姑娘……”

云璃依旧没有反应。

秦傲喘息了几下,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老夫……秦傲……代大胤……谢过姑娘……力挽狂澜……封印魔源……救……救天下苍生于倒悬……”

这是极高的赞誉,但在此时此地,显得如此苍白而讽刺。云璃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秦傲似乎也不指望她能回应,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皇帝额间的镜影,又看了看凌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了然与更深的悲哀。

“陛下……最后的诅咒……老夫……或许知道……一些……”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让云璃那空洞的眼眸,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向了他。

秦傲接触到她那死寂中终于燃起一丝微弱光芒的眼神,心中更是沉重。他示意道人和将领扶他再靠近一些。

距离拉近,云璃能更清楚地看到秦傲的伤势之重,也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但她此刻关心的,只有他未尽的话语。

“国公……知道……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砂纸摩擦。

秦傲喘了几口气,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废墟,看向了更久远的过去。

“那诅咒……并非寻常魔功……而是皇室……唯有帝王或储君……在知晓特定秘密后……以自身血脉神魂为引……才能发动的……一种……同归于尽的禁术……”秦傲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揭露真相的残酷,“名曰:‘血契反噬’。”

“血契反噬?”蓝袍道人面露惊容,“可是传说中,前朝皇室用来控制某些特殊臣属或……祭品的禁术?中咒者若违背契约或触动特定条件,施术者即便身死,亦可引动其血脉或神魂中的禁制,令其……陪葬?”

秦傲缓缓点头,每一下都牵动伤口,让他脸色更白:“不错……但陛下所用……似乎更……更恶毒……目标也并非契约者……而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凌殊身上,充满了不忍:“而是……‘钥匙’。”

钥匙!

又是这个词!皇帝死前也说过“钥终毁”!

云璃的心脏猛地一缩,抱着凌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什么……钥匙?凌殊他……是什么钥匙?!”

秦傲闭了闭眼,似乎在下定决心揭露某个可怕的秘密。

“此事……牵涉皇室最高机密……老夫也是当年……在先帝临终前……与几位托孤重臣……一同得知……”他声音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关于……‘镜冢’与‘云氏’的……真正起源……以及……皇室与之签订的……古老‘血契’。”

云璃瞳孔骤缩,连呼吸都屏住了。蓝袍道人和那名将领也露出了震惊之色,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根据……先帝所言……以及皇室秘典零星记载……”秦傲的声音如同来自坟墓,一字一句,敲打在死寂的废墟上,“上古之时,幽冥魔气泄露,有云氏大能,身负‘镜心’异力,可映照、疏导魔气。为免苍生受难,云氏先祖自愿以一族血脉为引,构筑‘镜冢’,将大部分魔源封印其中,并以世代‘守镜人’之血魂,加固封印。然,魔气诡谲,需一‘锚’定住人间界,防止镜冢失衡,魔气彻底倒灌……”

他看向皇帝额间的镜影,又看向凌殊:“这‘锚’,便是……身负真龙血脉、承载王朝气运的……皇室嫡系!”

“什么?!”云璃失声,蓝袍道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皇室与云氏……曾立下血契。”秦傲继续道,语气沉重无比,“皇室以嫡系血脉为‘锚’,以王朝气运为辅,助云氏稳定镜冢封印。而云氏,则需世代提供‘守镜人’,并以‘镜心’之力,为皇室镇压国运,反哺龙气。二者相辅相成,共保山河。”

“然,人心易变,权力腐蚀。”秦傲眼中闪过痛色,“后世帝王,渐生贪念。不再满足于仅仅作为‘锚’,开始觊觎镜冢之力,甚至……妄图以‘守镜人’为祭,反向控制、吞噬魔气,以求长生或无敌之力。这便是一切祸乱的开端……陛下,便是深陷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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