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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南行诡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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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墓人几乎在黑鸦发声的同时睁开了眼睛,目光精准地投向云璃:“时辰到了。上面应是寅时末刻,天色将明未明,正是城中更夫交班、早起贩夫开始活动、城门将开未开、人流开始混杂的时候。此时动身,最不易引人注目。你该走了。”

云璃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石室中这混合了腐朽与新生、绝望与希望的气息深深吸入肺腑。她强忍着左腿传来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般的剧痛,用双臂支撑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咬紧牙关,一点点地、艰难地站了起来。站立的那一刻,左腿虚软无力,几乎无法承重,身体猛地晃了晃,眼前金星乱冒,但她死死扶住身旁粗糙的石壁,指甲几乎要抠进石缝里,终究是稳住了身形。汗水瞬间湿透了额发与后背。

“顺着你来时的甬道回去,到了井底,从你进来的那块松动青砖洞口钻出。井壁湿滑,小心攀爬,莫要再添新伤。上去之后,不必理会那口枯井,更不要回头看,径直离开那片乱葬岗,按我所说的方向,去找那家‘悦来’车马店。”守墓人做着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叮嘱,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一直向东,莫回头,莫停留,莫要与路上任何人对视、交谈。直到看见车马店的招牌。”

“晚辈明白。”云璃的声音因疼痛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前辈今日救命、赠图、指点之恩,云璃没齿难忘。待取得黑玉匣子,无论结果如何,晚辈必定再赴此地,拜谢前辈。”她对着阴影中的轮廓,再次深深地、郑重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几乎是最隆重的拜谢礼。

守墓人枯瘦的面容在阴影中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终究只是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那只黑鸦已然振翅飞起,轻盈地落在了云璃前方那条狭窄潮湿甬道的入口处,站在一块凸起的石棱上,回过头,用那双幽金色的眸子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没有了之前的催促,反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平静?然后它转过头,率先向甬道深处飞去,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只有极其微弱的、仿佛磷火余烬般的幽光,在绝对的黑暗中,为云璃指引着方向。

云璃最后看了一眼石室中那孤独得仿佛与时光一同凝固的老者,以及那簇幽幽燃烧、散发着奇异气息的磷火,将这一幕深深印入心底。然后,她咬了咬牙,转过身,忍着左腿每一步迈出都带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一瘸一拐地,跟着前方那点微弱的幽光,再次毅然决然地,没入了那条狭窄、潮湿、充满了未知与回忆的甬道深处。

回程的路,在身体重伤与精神极度疲惫的双重折磨下,显得比来时更加漫长、更加艰辛、更加令人绝望。左腿如同灌了铅,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切割着筋肉,每向前挪动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鬓角、脊背滚落,混合着井道中的湿气与污垢,很快浸透了她单薄的粗布衣衫,紧贴在身上,带来阵阵黏腻与冰凉。黑暗中,视觉几乎无用,只能依靠触觉、听觉,以及前方黑鸦那点微弱的、仿佛灵魂灯塔般的幽光指引。手摸到的是湿滑冰冷的石壁、黏腻的苔藓、偶尔突出的尖锐石块;脚下是深浅不一、布满碎石的泥泞;耳边是自身粗重的喘息、血液奔流的声音、以及远处地下水脉隐约而空洞的回响。有那么几个瞬间,极致的痛苦与虚弱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吞噬,让她想要就此放弃,瘫倒在这无边的黑暗与泥泞中,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但心口那点微光,那平稳而执拗的搏动,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牢牢牵引着她即将涣散的神志。凌殊最后望向她的眼神,那无声的“活下去”,守墓人关于“逆命之痕”与幽冥道觊觎的警告,怀中舆图所代表的生路与责任……所有这些,都化作了支撑她继续向前爬行的最后力量。她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倒在这里,倒在这肮脏黑暗的地下。她必须出去,必须走到阳光下,必须踏上那条南行之路。

不知在黑暗中挣扎行进了多久,时间感已然彻底模糊。终于,前方再次传来了隐约的、哗哗的水流声,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天光——是那口井!终于到了!

云璃几乎是靠着最后的本能,攀住湿滑得如同涂了油的井壁,一点一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向上挪动。左腿完全使不上力,甚至成了拖累,只能依靠双臂和右腿蹬踏。湿滑的苔藓和冰冷的井水让她双手不断打滑,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掌心早已磨破的血泡,带来钻心的疼痛。有好几次,她力气用尽,整个人向下滑落数尺,背部和手臂在粗糙的井壁上擦出新的伤痕,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喘息片刻,便再次向上攀爬。指甲断裂,指尖血肉模糊,与冰冷的井水混合,带来刺骨的寒意与痛楚。

当她终于颤抖着、几乎虚脱地爬上井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过井口,滚倒在荒草丛生、露水冰凉、散发着腐朽气息的乱坟之间时,东方天际,已然泛起了鱼肚白,朦胧的晨光如同稀释了的牛乳,艰难地穿透薄薄的晨雾,洒落在这片死寂之地。

冰冷的、带着泥土与衰草气息的晨风,毫不留情地吹拂着她汗湿透、沾满泥污的单薄身体,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但她顾不上这些,甚至顾不上查看身上新增的擦伤,只是迅速而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果然是乱葬岗的边缘地带。一座座荒坟杂乱无章地堆叠着,墓碑大多倾倒、碎裂、或被荒草掩埋,只有少数几块还倔强地立着,刻着早已模糊难辨的名字。枯黄的蒿草长得有半人高,在晨风中瑟瑟发抖。远处,广渠门那低矮而灰暗的城墙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蛰伏的脊背。更远处,开始传来零星的、代表着人间烟火的声音——鸡鸣犬吠,车轱辘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早起小贩隐约的吆喝……那座刚刚经历剧变、依旧沉浸在不安与猜测中的庞大城市,正在从睡梦中缓缓苏醒,即将迎来新一天的喧嚣与暗流。

云璃强撑着站起身,忍着左腿几乎要断裂般的剧痛和全身的酸软,按照守墓人的描述,迅速找到了那座有“陈氏”残碑的荒坟。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块残碑,也没有丝毫犹豫,辨明了东方,便低下头,拖着那条几乎不听使唤的左腿,一瘸一拐地、却又异常坚决地,向着那片逐渐亮起的天光与逐渐清晰的人间声响走去。没有回头,没有停留,仿佛身后那口枯井、那片乱葬岗、以及地下石室中神秘的老者与黑鸦,都只是昨夜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

晨光渐亮,驱散着薄雾。二里路,在平时或许只是闲庭信步的距离,对于此刻伤痕累累、步履维艰的云璃而言,却无异于一场残酷的跋涉与煎熬。每一步,左腿都传来钻心刺骨的痛,肌肉因过度使用和伤势而不断痉挛。她不敢走得太快引人注目,只能保持着一种看似正常、实则每一步都在忍受巨大痛苦的、略微拖沓的步伐,额头上因强忍痛楚而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与清晨的露水混合,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当天色大亮,朝阳终于突破云层,将金红色的光芒洒向大地时,她终于看到了前方路边,那间挂着破旧不堪、字迹模糊的“悦来”招牌、门前空地杂乱地拴着几匹瘦骨嶙峋的驽马、环境看起来就令人蹙眉的车马店。

店门半掩着,门板上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粗糙的木纹。一个穿着油腻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短褂、头发花白稀疏、用一根木簪胡乱别着、脸上从左额角到右嘴角斜贯着一道狰狞刀疤、瞎了一只眼睛的干瘦老头,正佝偻着背,蹲在门口一个被磨得光滑的石墩上,“吧嗒吧嗒”地抽着一杆乌黑的旱烟袋。浑浊的独眼半眯着,似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路上渐渐多起来的稀疏行人,眼神麻木而警惕。

云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与左腿剧烈的颤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尽管这几乎不可能)。她走上前,在距离老头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用尽量平稳却依旧掩饰不住沙哑虚弱的声音低声道:“孙掌柜?”

独眼老头闻声,眼皮懒洋洋地抬了抬,浑浊的独眼在她身上——尤其是那张沾满污迹却难掩清丽轮廓的脸、那身湿透破烂的粗布衣裙、以及那条明显行动不便、裤腿上还沾着泥污和暗褐色可疑痕迹的左腿上——缓缓扫过,如同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旧货。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旱烟,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一团呛人的青灰色烟雾,将他的面孔笼罩得有些模糊。

云璃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从怀中摸出那枚冰凉沉重、刻着漩涡图案的黑牌,递到他面前。

老头看到黑牌的瞬间,那半眯的独眼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光芒,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放下旱烟杆,伸出枯瘦如同鹰爪、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接过了黑牌。他没有立刻递还,而是用大拇指的指腹,极其缓慢而仔细地,在那漩涡图案上反复摩挲了几遍,仿佛在感受其上的每一道刻痕。然后,他再次抬起眼皮,这次是真正地、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意味地,仔细打量了云璃一番,尤其是她的眼睛。

片刻之后,他脸上那种麻木懒散的神色收敛了些许,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中的疏离感减少了几分。他将黑牌递回给云璃,嘶哑着嗓子,如同破旧风箱般问道:“去哪?”声音干涩,带着常年吸烟的痰音。

“渡口镇。”云璃低声道,言简意赅。

老头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有些迟缓,显然年纪确实不小了。他冲着店里昏暗的深处,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倒是中气十足:“栓子!死哪去了?日头晒屁股了还不滚出来!套车!老规矩,送这位姑娘去渡口镇!手脚麻利点!”

店里传来一阵含糊的应和声和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一会儿,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材敦实、面相憨厚、同样穿着破旧短打的年轻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小跑了出来。他看了云璃一眼,似乎对师父的吩咐有些诧异,但什么也没问,只是憨厚地咧了咧嘴,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瓮声瓮气地应道:“哎,晓得了,师父!”然后便手脚麻利地跑到店旁简陋的马厩里,牵出一头看起来同样瘦骨嶙峋、却眼神温顺的老青骡,开始套一辆半旧的、车辕上还有修补痕迹的青布篷骡车。

老头又转向云璃,用那只独眼瞥了她一下,嘶哑道:“进门,右手边那间小屋,桌上有水,有昨儿剩下的干粮,自己取用,垫垫肚子。车钱,到了地头,栓子会跟你算。”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又蹲回了那个石墩上,重新拿起了旱烟袋,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云璃低声道了句“多谢”,依言走进店里。店面狭小昏暗,光线从半开的门和几处破损的窗纸透进来,勉强照亮室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牲口粪便、草料发酵、劣质烟草、汗臭以及食物馊味的复杂气息,令人作呕。右手边果然有一间用破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门帘就是一块脏兮兮的粗布。她掀开布帘走进去,里面更暗,只有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木桌和两条长凳。桌上摆着几个豁了口的粗瓷碗,一个敞口陶罐里装着半罐浑浊的凉水,还有一个柳条编的破篮子里,放着几块黑乎乎、硬邦邦、看起来能砸死狗的杂面饼子。

云璃此刻又渴又饿,体力几乎耗尽,也顾不上干净与否,拿起一个粗瓷碗,从罐里舀了半碗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凉水带着一股土腥味滑过干得冒烟的喉咙,带来一阵刺激性的咳嗽,但也稍稍缓解了饥渴。她又拿起一块杂面饼子,这饼子坚硬如石,她用力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用唾液慢慢浸软,然后艰难地吞咽下去。粗糙的麸皮刮擦着食道,味道苦涩,但这实实在在的食物进入空荡荡的胃里,还是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热量与踏实感。她强迫自己吃了小半块,又喝了些水,感觉稍微好了点。

这时,门外传来栓子憨厚的声音:“姑娘,车套好了,可以走了。”

云璃放下碗和剩下的饼子,整理了一下根本无法整理的衣服和头发,深吸一口店里污浊的空气,走了出去。

骡车已经停在路边,那头老青骡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团白气。车厢狭小而陈旧,青布车篷洗得发白,上面打着几块颜色不一的补丁。车厢里铺着半旧的、沾染了各种污渍的草席,散发着一股霉味和牲口气味。

“姑娘,上车吧。路不太好走,坑坑洼洼的,您坐稳扶好。”栓子憨厚地笑了笑,露出朴实的笑容,示意云璃上车。

云璃点点头,忍着左腿的剧痛和全身的酸痛,用手撑住车辕,艰难地爬上了车厢。车厢内空间逼仄,她只能蜷缩着坐下,草席粗糙的质感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

栓子见云璃坐好,也不多话,利落地跳上车辕,一抖缰绳,轻喝一声:“驾!”

老青骡打了个响鼻,迈开步子,车轮开始缓缓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碾过路上凹凸不平的土石,向着东方,渐行渐远,将那间破旧的“悦来”车马店,连同店门口蹲着抽烟的独眼孙老头,一同抛在了渐渐升高的朝阳与扬起的尘土之后。

云璃掀开车厢侧面一小块用来透气的、脏得几乎不透光的青布帘子一角,透过缝隙,最后一次回望了一眼那座在朝阳下轮廓逐渐清晰、却又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阴霾中的巍峨京城。晨光为它的城墙与楼宇镀上了一层金边,却驱不散那自昨日便弥漫开来的、深入骨髓的沉重与不安。这座她曾生活过、挣扎过、爱过也恨过的皇城,如今已成是非之地,伤心之所。此一去,山高水长,前路莫测,不知何时是归期,亦不知是否还有归期。

她放下布帘,隔绝了外界的景象与光线,将自己重新投入车厢的昏暗与颠簸之中。身体随着骡车不平稳的行进而摇晃,伤口被牵扯得阵阵作痛。她靠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壁上,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地按着心口的位置。隔着衣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枚青鳞剑穗的轮廓,以及……那一点微弱却始终未曾停歇的搏动。

向南。

向临渊城。

向着守墓人所说的黑玉匣子。

也向着那存在于绝望最深处、被无数迷雾与险阻重重包裹的、近乎虚幻的……一线熹微曙光。

骡车辘辘,碾过尘土,驶向未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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