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谁说山沟沟里没章程(1 / 2)
窗棂上的冰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杨靖刚把最后一床被角掖到奶奶脚边,院外就传来一声推门响。
他掀开门帘时,正撞进刘会计怀里——老会计抱着蓝布包的手直抖,棉帽子歪在耳朵上,活像被风卷进来的老棉团。
靖子啊......刘会计把布包往炕桌上一放,账本散出半摞,我躺炕上翻来覆去,算盘珠子在脑门儿上蹦跶半夜。他扯下围巾,露出通红的鼻尖,就说今儿晒账本,老李家记漏了半筐土豆,要不是你眼尖瞅出来......他突然攥住杨靖手腕,万一哪天上边调你去公社,或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这晒账的规矩......不就塌了?
杨靖被攥得手腕发疼,却先笑出了声。
他抽回手,从炕柜里摸出块烤红薯塞给刘会计:您这是把自个儿当算盘梁子了?见老会计咬着红薯直瞪眼,他才收了笑,我夜里翻系统,刚解锁个共治联盟章程模板他指了指脑海里浮动的淡蓝光幕,可我没急着用——您说为啥?
刘会计啃红薯的动作顿住,红薯渣掉在蓝布上:为啥?
您前年教小石头算术,是直接塞本《九章算术》给他?杨靖盘腿坐回炕上,章程再周全,得让大家伙儿觉着是自个儿的东西。他摸出根铅笔,在炕桌上画道道,我让念慈把模板拆成十问十答——啥叫共治户?
分红咋分?
男人不让记账咋办?
印在粗纸上,明儿让各屯娃娃捎回去。
刘会计的眼睛慢慢亮起来,红薯皮在他手里揉成碎渣:好小子!
这招儿像那年你教妇女队编草绳,先让她们问编这么多干啥,再答换盐巴换针头他突然一拍大腿,可各屯派谁来议?
要是支书们包办......
每屯必须三人,男女老少各一。杨靖掏出个小本子,上边记满歪歪扭扭的名字,马家洼王支书昨儿还托人带话,说要派他二儿子来——我回了信儿:您二儿子才十六,没娶媳妇没带娃,不算老不算少不算女。
今早他急得直跳脚,说家里就剩个十五岁的丫头能凑数。
丫头?刘会计差点被红薯噎着。
她娘前年被当成投机倒把关过半月,在队部扫了三个月厕所。杨靖用铅笔敲了敲炕桌,她最知道,章程里要是没不许随便扣帽子那一条,是啥滋味儿。
头天议事的日头刚冒尖,平安屯晒谷场就炸了锅。
王支书扯着嗓子在槐树下嚷嚷:杨靖你懂不懂规矩?
让个毛丫头坐主位!十五岁的秀儿缩在长条凳上,麻花辫直打颤,手里的粗纸被攥出了汗印。
杨靖拎着铁壶往茶缸里倒热水,水蒸气模糊了他的笑:王支书,您当年在县上开劳模会,坐主位的是县长还是种出高产玉米的张大娘?他把茶缸推给秀儿,今儿咱议的是啥叫共治户,秀儿她娘现在天天在代销点帮着记账,她比您更知道,老百姓要的是能护着自个儿的章程。
王支书的脸涨成紫茄子,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一屁股坐在草垛上:算你能说!
秀儿的手指慢慢松开,粗纸上的墨迹被汗水晕开个小圈。
她抬头时,眼尾还挂着泪,声音却清亮得像山涧水:我觉着......共治户就是能自个儿记自个儿的账,还能跟大家伙儿一块儿管账的人。
晒谷场突然静了。
张大山蹲在墙根儿,吧嗒吧嗒抽旱烟,烟锅子在地上敲出个小坑:这丫头说得在理。
接下来三晚,油灯把晒谷场的老槐树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