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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报应三十三(宿业畜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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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她声音哽咽,“发可再生,人死却不能复生。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这头发何用?”

说罢,她闭上双眼,一手攥住满头青丝,一手挥剪。“咔嚓”一声,多年的珍爱应声而落。

黄知感捧着还带着妻子体温的头发,心如刀绞。

第二天,黄知感将用布包好的头发呈给刘自然。刘自然打开一看,但见发丝乌黑亮泽,果然是好发,喜得眉开眼笑。

“好,好!”他连连点头,“你且回去,名册我自会勾销。”

黄知感千恩万谢地回家了。谁知不过三日,衙役又来催征——名单上黄知感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慌忙去找刘自然理论,却连门都进不去了。守门的差役冷笑道:“刘大人说了,头发是你要送的,兵役是朝廷要征的,两不相干。”

黄知感这才知道上当,气得当场吐血。

三个月后,噩耗传来——黄知感战死金沙江畔,尸骨无存。

王氏闻讯,哭得死去活来。她恨自己轻信小人,恨自己没能拦住丈夫。从此日夜对天哭诉,祈求上天还她公道。

说也奇怪,就在黄知感阵亡的同年,刘自然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先是头皮溃烂,接着浑身流脓,不出半月就一命呜呼了。

刘自然死后第二年开春,黄家养的老母驴忽然产下一头小驴驹。这驴驹通体漆黑,唯独左胁下生着一片白毛,细看那白毛的纹路,竟分明是“刘自然”三个字!

消息一出,全城轰动。街坊邻里争相来看这头奇驴,无不啧啧称奇。

这事很快传到郡守耳中。郡守觉得蹊跷,便传唤刘自然的妻儿前来辨认。

刘自然的长子来到黄家院中,一见那驴,脸色就变了。他迟疑片刻,对郡守道:“家父生前最爱饮酒吃肉,这驴若能吃喝,便是家父转世无疑。”

郡守命人取来酒肉。说也奇怪,那驴见了酒肉,竟大口吃喝起来,转眼间饮尽数升酒,吃下数块肉。

食毕,那驴突然仰天长鸣,声震四野,眼中扑簌簌落下泪来。

刘自然的儿子见状,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抱着驴头大哭:“爹啊!您生前造孽,死后才受这报应啊!”

王氏在一旁看得心酸,想起亡夫,也暗自垂泪。

郡守叹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刘自然以权谋私,逼人致死,应该有此果报。”

刘家自觉羞愧,当即表示愿意出资赎买此驴,好生奉养。王氏却摇了摇头:

“不必了。这驴既生在我家,便是天意。我会好生照料它,只盼这段冤孽早日化解。”

从此,这头奇驴就在黄家住了下来。说来也怪,它性情温顺,干活勤快,仿佛真在赎前世的罪孽。每逢初一十五,它还会面向金沙江方向,发出声声悲鸣。

三年后的一个清晨,这驴无疾而终。王氏念它辛苦一世,将它好生安葬,还请僧人念经超度。

此事在秦州流传很久,成了父母教育子女的活教材:

“做人要堂堂正正,切莫仗势欺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看那刘自然,不就是现世现报?”

而黄知感的墓碑上,王氏请人刻了八个字:发可再生,人死难归。这血的教训,让后来人引以为戒。

世间万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以权谋私者,终将自食恶果;诚实守信者,必得天地庇佑。这简朴的道理,穿越千年,依然熠熠生辉。

11、李明府

唐代火井县卸任县令李明府,这日因公途经本县,天色已晚,便在昔日下属——押司录事家中借宿。

录事见老上司到访,喜出望外,忙吩咐厨下准备酒菜,定要盛情款待。厨子领命,见羊圈里有只怀胎的母羊最为肥壮,便拖将出来,磨刀霍霍,准备宰杀。

是夜,李明府在客房安歇。朦胧间,忽见一素衣妇人携着两个幼子,跪倒在他面前,哀哀哭泣:“求长官救命!”

李明府惊疑不定:“夫人何出此言?李某从不曾滥杀无辜。”

那妇人只是叩首不止,泪落如雨:“望长官垂怜,我母子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李明府猛然惊醒,窗外月色正明,四下寂静。他思来想去,实在不解这梦从何而起,只当是自己日间劳累,便又沉沉睡去。

谁知刚合眼,那妇人又至,此番神情更加凄惶:“长官当真见死不救?我命在须臾啊!”

李明府再次惊醒,心头怦怦直跳,再也无法安眠。他在榻上辗转反侧,直到天将破晓,才勉强合眼。

第三次,那素衣妇人翩然而至,神色却平静了许多:“长官终究不能相救,我已死了。不过这段冤债,总算偿清了。”

她缓缓道出缘由:“我前世便是这宅中主母——押司录事之妻。当年家中有一女仆怀了双胞胎,我因嫉妒成狂,竟将她鞭笞至死。事后还欺骗夫君,诬陷那女仆偷了我的金钗和妆盒。”

妇人叹息一声:“如今我转生为羊,正是偿还当年一尸三命的冤债。那金钗和妆盒,其实就藏在厅堂西侧斗拱的缝隙里。烦请长官转告我家主人,莫要食我的肉,将我母子好生安葬罢。”

李明府豁然惊醒,天已大亮。他急忙起身,正遇上前来请他用早饭的录事。

“贤弟且慢!”李明府拉住录事,将三场怪梦细细道来。

录事听罢,脸色骤变:“不瞒明府,今晨厨下确实宰杀了一头怀胎的母羊,腹中正有两只已成形的羊羔!”

二人相顾骇然,忙命仆人搬来梯子,在厅堂西侧的斗拱内细细摸索。果然掏出一个绸布包,打开一看,正是当年“失窃”的金钗和妆盒!

录事捧着这两件旧物,双手颤抖,泪如雨下:“想起来了...那年夫人确实说过女仆偷盗,我还责骂她管教不严...谁知竟是如此!”

他跌跌撞撞奔向厨房,只见那母羊已被宰杀,鲜血淋漓,腹中两只小羊静静躺着,模样可怜。录氏抚尸大哭:“夫人啊夫人,你当年一时嫉妒,害了三命;如今轮回转世,竟也落得这般下场!”

李明府在一旁唏嘘不已。谁能想到,一顿寻常的宴请,竟牵扯出这样一段前世今生的冤债。

录事当即命人将母羊和两只小羊羔好生安葬,立碑祭奠。又将金钗与妆盒供在佛前,请来僧人诵经超度。

自此,录事一家戒荤食素,广行善事,为亡妻赎罪。而李明府经此一事,也对因果轮回有了更深感悟,晚年潜心向佛,常以这个故事告诫世人:

“世间恩怨,皆如镜花水月;因果报应,从来不爽分毫。今日你为刀俎,明日或为鱼肉。若能常怀慈悲之心,宽以待人,便是为自己积攒福德。”

那只母羊的坟茔,至今仍在火井县郊外。每逢清明,总有知情人前去祭扫,在坟前轻声诉说:

“前世今生,轮回不息;爱恨情仇,皆归尘土。唯有慈悲,可渡苦海;唯有善念,可解冤债。”

这故事流传开后,当地百姓多引以为戒,待人接物越发宽厚。因为谁都明白——今日种下什么因,明日必得什么果。这世间的道理,从来就这么简单,又这么深刻。

12、刘钥匙

陇右水门村,人人都认得刘钥匙。

他本名已无人记得,只因他放债的手段高明,如同持着钥匙开启人家的箱笼钱袋,这才得了这个绰号。

刘钥匙靠着放债起家,不出十年,竟积攒下千金家财。他生就一双利眼,最善察言观色,专挑那些家道殷实却一时周转不灵的乡邻下手。

王员外,听说您要扩建染坊?正巧我这儿有些闲钱,利息好商量。

李掌柜,令郎要进京赶考?盘缠可还宽裕?我这儿...

他总是这般和颜悦色,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和气生财。

村西的张富户,便是被他过的一个。

那日张富户为购一批绸缎,断了三百两银子。刘钥匙闻讯上门,拍着胸脯道:张兄何必见外?这钱你先拿去用,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说。

借契写得含糊,只约定了三分利,却未写明期限。张富户感激不尽,哪里会细想其中关窍。

谁知这一拖就是三年。

这日清晨,刘钥匙揣着借契上门,算盘一打,张富户惊得面如土色。

刘兄,这、这利息怎会如此之高?

刘钥匙笑容可掬:利滚利,驴打滚,自古便是这个规矩。张兄若是不信,咱们可以再算一遍。

张富户这才看清借契上有一行小字:逾期不还,以年系利。他眼前一黑,知道中了圈套。

不出半年,张家染坊、田产、宅院,尽数归了刘钥匙。一家人只得在村头搭了个茅屋栖身。

刘钥匙,你不得好死!张富户每见刘钥匙骑马经过,总要唾骂一句。

刘钥匙却浑然不觉,依旧日日拨着算盘,敲着账本。

这年开春,刘钥匙突然染了风寒。起初只是咳嗽,后来竟卧床不起。请了多少郎中,都说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临死前,他忽然瞪大眼睛,指着空处大叫:别过来!你们的债我都记着!都记着啊!

说完这话,便断了气。

说来也巧,就在刘钥匙出殡那日,张富户家的母牛产下一头小牛犊。这牛犊通体黄毛,唯独左肋处生着一片白毛,细看那纹路,竟是刘钥匙三个字,字迹清晰,仿佛用墨笔写就。

消息传出,全村哗然。

报应!真是报应啊!

刘钥匙转世为牛,来还债了!

张富户闻讯赶来,盯着牛犊看了半晌,忽然仰天大笑: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抄起鞭子,狠狠抽在牛犊身上:刘钥匙啊刘钥匙,你也有今天!

说来也怪,那牛犊挨了打,竟不躲不闪,只是低头垂泪。

自此,这头牛便成了张富户的出气筒。耕田拉车,专拣最重的活给它做;稍有懈怠,便是鞭子伺候。不过半年,牛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刘钥匙的妻儿听说此事,羞愧难当。他们变卖家产,凑足银两,上门求赎。

张叔,家父生前多有得罪,这些银子...还请您收下,让我们把牛赎回去吧。

张富户冷笑一声:怎么?心疼了?当年他逼得我一家老小住茅屋时,可曾心软过?

刘钥匙的儿子跪地哀求:家父已经遭了报应,求您高抬贵手...

看着年轻人磕得发红的额头,张富户忽然心软了。他想起了自己流落街头的日子,想起了孩子们挨饿的模样。

罢了罢了,他长叹一声,银子拿走,牛...你们牵去吧。

刘家将牛接回家中,安置在最好的牛棚里,每日用精料喂养,待它如同生前。可那牛总是郁郁寡欢,常常望着刘钥匙生前常坐的堂屋发呆。

一年后的一个雪夜,这牛无疾而终。刘家将它厚葬,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先考刘公之墓。

下葬那日,张富户也来了。他在坟前站了许久,最后轻声道:恩怨已了,安息吧。

从此,水门村再没有人放高利贷。村头的老槐树下,时常有老人拿着这个故事教育后生:

钱财如流水,来得明白,去得干净。若是起了贪念,昧着良心赚钱,就算积下金山银山,终究是一场空。

而那头牛的故事,也成了陇右一带的警世恒言。每逢有人动起歪心思,总会有人提醒:

别忘了刘钥匙的下场。

人活一世,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昧心钱,挣得再多也是枉然;公道债,欠得再久总要偿还。这世间的道理,从来就这么简单明白。

13、上公

宜春郡东的安仁镇上,有座齐觉寺。寺里住着一位老僧,僧俗众人都唤他“上公”,反倒没人记得他的法号了。上公年逾九十,须眉皆白,连徒孙辈的弟子都已中年,他却依然耳聪目明,每日清晨必在佛前焚香诵经。

齐觉寺香火鼎盛,除了信众布施,还有些田产牲畜,其中尤以一头老母牛最为特别。这牛在寺里养了十几年,温顺通人性,每逢上公在院中散步,它总要抬起头,低低唤一声。

这夜月明如昼,上公在禅房打坐,忽见一老妪推门而入。她身着青布衣衫,发髻整齐,进门便向上公深深一拜。

“老身今日特来辞行。”老妪声音温和,“这些年在寺中叨扰,如今只欠寺内八百钱,债还清了,也该走了。”

上公正要细问,老妪已转身离去,青布衣衫在月光下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上公猛然惊醒,禅房里月光满室,方才梦境犹在眼前。他取过笔墨,在床头墙壁上工工整整写下:“某月某夜,梦青衣老妪辞行,言欠寺钱八百。”

第二日,上公特意到牛棚查看。老母牛正安静地嚼着草料,见他来了,抬起头,眼中似有依依不舍之色。上公轻轻抚摸牛背,心中若有所悟。

果然,不过三五日,一个清晨,小和尚急匆匆来报:“师父,那头老母牛……无疾而终了。”

上公闭目长叹,吩咐主事僧:“将它拉到市上卖了吧,所得钱款,单独记账。”

主事僧依言将牛运到市集。第一个来问价的是镇上的张屠户,他围着牛转了两圈,伸出巴掌:“八百钱,不能再多了。”

主事僧皱眉:“这牛皮毛完好,少说也值两贯钱。”

张屠户摇头:“死牛只值这个价。”

奇怪的是,接连来了几个买主,出的价都是八百钱,分文不差。主事僧心中纳闷,只得回去禀报上公。

“师父,这牛死了,市上只肯出八百钱。可它生前为寺里耕田产奶,劳苦功高,这个价钱实在……”

上公微微一笑,领着主事僧来到禅房,指着墙上的字迹:“你读读看。”

主事僧轻声读罢,恍然大悟:“原来这老牛就是梦中老妪!它这是转世来还债的?”

上公颔首:“畜生亦有灵性。它前世欠寺里八百钱,今生化作牛身,劳作十余年,如今债还清了,便去了。”

消息传开,寺中僧众无不嗟叹。有弟子问:“师父,既然知道是来还债的,为何不直接放了它?”

上公捻动佛珠,目光深远:“因果循环,各有定数。它既发心还债,我们若强行干预,反倒坏了它的修行。如今它功德圆满,往生善处,岂不是好事?”

后来,上公命弟子将卖牛的八百钱单独存放,全部用来印经诵福,为这头诚信的老牛超度。

齐觉寺的这桩奇事渐渐传开,安仁镇的百姓们从此更加笃信因果。镇上王记布庄的老板,特意找出三十年前的旧账本,将里面几笔未还的小账一一勾销;李家米铺的掌柜,也开始让伙计用公平秤,再不敢缺斤短两。

一位老秀才听闻此事,在寺墙上题诗一首:

“青衫老妪梦中辞,八百文钱债了时。

莫道畜生无佛性,此心明月两相知。”

上公看到这首诗,只是微微一笑。他依然每天清晨在佛前诵经,只是经过空了的牛棚时,总会驻足片刻。

有人问他还会不会再养牛,上公摇摇头:“缘分已尽,何必强求?世间万物,来来去去,都自有其道理。”

这年冬天,上公安详圆寂。弟子们整理遗物时,发现那面写着梦境的墙壁前,供着一盏长明灯。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上公清秀的字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畜生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齐觉寺的钟声依旧每日响起,上公与老牛的故事也代代相传。每当有人想要赖账欺信,总会有老人提醒:

“别忘了齐觉寺那头还债的老牛。这世上的债,欠下了,总是要还的。”

诚信二字,重若千钧。无论是人是畜,只要有借有还,便是天地间最堂堂正正的道理。

14、施汴

庐州的春天本该是美好的,河边的垂柳抽出新芽,田野里的油菜花开得正盛。可是在城西的赵家庄,赵老汉却蹲在田埂上,望着那片本该属于他的五十顷良田,眼泪直往肚里流。

赵老哥,还在看哪?同村的李二叔扛着锄头经过,叹了口气,认命吧,那施汴如今是营田吏,咱们斗不过的。

赵老汉抹了把脸,没有说话。他怎么也想不通,祖上三代传下来的田地,怎么一纸文书就变成了官田,转眼又落入了施汴的私囊。

凭什么?他曾去衙门理论。

堂上的施汴穿着崭新的官服,慢条斯理地展开一卷文书:赵老汉,这地本就是官田,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念在你家耕种多年,本官特许你继续在此耕作,每年交租便是。

就这样,田主变成了佃户,施汴却成了这片沃土的新主人。

更让赵老汉憋屈的是,施汴竟要他继续在这片田上劳作。

你这老把式,最懂这块地的脾气。施汴坐在轿子里,掀开帘子说,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工钱。

那是怎样的一幕啊——昔日的田主,如今要为自己曾经的田地的新主人干活。每次弯腰插秧,赵老汉都觉得脊梁骨被人踩着一股疼。

施汴却越发得意起来。他扩建宅院,新纳小妾,出入都有仆从跟随。有人劝他别太绝情,他满不在乎:这算什么?他赵家三代受用够了,如今轮到我了!

然而天道轮回,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亏心之人。

不过三年光景,一向健壮的施汴突然得了怪病。先是浑身疼痛,后来竟卧床不起。请来的郎中都摇头:这病来得古怪,像是从心里烂出来的。

临死前,施汴忽然瞪大眼睛,指着空处大叫:别过来!田地还你!都还你!

他死后第七天,赵老汉家的母牛产下一头小牛犊。

这牛犊通体黄毛,唯独腹部有一片白毛。起初看不出形状,赵老汉还笑说:这牛娃子,还穿着白肚兜呢。

谁知过了半年,那白毛渐渐长开,竟显出字迹来。又过三月,字迹越发清晰——分明是二字,笔画工整,像是用毛笔精心写就。

最先发现的是赵老汉的小孙子:爷爷,牛肚子上的毛长得像字!

赵老汉凑近细看,顿时愣住了。他虽不识字,可这两个字的形状,他在那些田契上见过太多次。

消息像春风一样传遍了四乡八里。

听说了吗?施汴转世成赵家的牛了!

真的假的?腹上还写着名字?

千真万确!道士邵修默都亲眼见了!

人们蜂拥而至,都要看看这头奇牛。赵家院里,天天围满了人。有唏嘘的,有称奇的,更多的是来验证天理昭彰的。

果然是天理循环啊!一位白发老者捋着胡须叹道。

那牛似乎通人性,见人多了,便低着头,默默反刍。有人递草,它也不吃;有人抚摸,它便轻轻躲开。只有赵老汉喂食时,它才肯张口。

赵老汉的心情复杂极了。他本该恨这头牛——它前世夺走了他的一切。可看着牛眼中那抹似曾相识的惶恐,他又恨不起来。

罢了罢了,他抚着牛背说,前世恩怨前世了。你既来我家,便是缘分。

他依旧让牛耕地,却从不鞭打。有时牛累了,他就让它歇着;天热了,就牵到树荫下乘凉。

同村的人不解:老赵,你还对它这么好?它前世可是抢了你的田产啊!

赵老汉看着在树下安静吃草的牛,轻声道:它已经用这辈子偿还了。人不能总活在仇恨里。

这话传到施汴儿子耳中,他羞愧难当,特意上门致歉,说要归还田产。

赵老汉却摆摆手:田产我不要了。经过这事,我算明白了:这世上的东西,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争不来。

他依旧住在老屋里,种着几亩薄田。那牛一直陪着他,活了十几年。死后,赵老汉把它葬在了山坡上,正对着那片曾经属于他的五十顷良田。

每逢清明,总有人看见赵老汉坐在牛坟前,一坐就是半天。有人问他在做什么,他说:

我在听风说话呢。风里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要本分。

渐渐地,庐州的官风为之一清。新上任的营田吏们都知道施汴的故事,再没有人敢强占民田。而赵老汉的孙子后来读书成才,成了庐州有名的清官。

这头牛的故事,就这样一代代传了下来。老人们总用它教育儿孙:

做人要踏实,做事要规矩。你看那施汴,一时得意,终究逃不过因果报应。这世上的道理,从来就这么简单: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15、公乘通

渚宫城里有个人称公乘通的老者,在街坊邻居眼里,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家。他平日里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容,见人就打招呼,谁家有了难处,他也总会嘘寒问暖。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心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公乘通年轻时做过药材生意,走南闯北见识广。五十岁后,他在城南开了间小铺子,表面上是卖些杂货,暗地里却做着放贷的营生。

他放贷有个规矩:不要抵押,只要借债人按个手印。借契写得简单,可那墨水里掺了特殊的药材,时日一久,字迹就会慢慢变化,本金翻倍,利息更是高得吓人。

老伯,这借契上的数目……常有借债人拿着变了样的借契,惶惑地来找他。

公乘通总是笑眯眯地拿出另一张早就备好的假账本:年轻人,白纸黑字,你可不能赖账啊。

靠着这般手段,他不知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城西的张货郎,因为十两银子的债,被他逼得卖了祖宅;渡口的李船夫,为给老母治病借了五两,最后连船带网都抵给了他。

这些事,公乘通从不对人提起。在街坊眼里,他始终是那个和和气气的老人家。就连他的儿孙,也只当祖父是个安分守己的生意人。

这年秋天,公乘通染了风寒,起初只是咳嗽,后来竟一病不起。临终前,他忽然瞪大眼睛,死死抓住儿子的手:债……都记在……

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儿子只当父亲是惦记着生意上的往来账目,并未多想。一家人体体面面地办了丧事,在墓碑上刻着慈父公乘通之墓。

谁知就在公乘通去世的同一日,远在湖南的一个小山村里,一户农家养的母驴产下了一头奇特的小驴驹。

这驴驹通体乌黑,油光发亮,唯独背上生着一片白毛。起初看不出形状,主人还笑说:这驴娃子,怕是从墨缸里捞出来的,只溅了几滴白墨。

过了半年,那白毛渐渐长开,竟显出字迹来。又过三月,字迹越发清晰——分明是荆南公乘通五个大字,工工整整,像是用毛笔精心写就。

最先发现的是邻村的老秀才。那日他路过农家,无意间瞥见驴背上的字,惊得手中的折扇都掉了:这、这不是渚宫城的公乘先生吗?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四乡八里。

听说了吗?公乘通转世成驴了!

背上还写着他的名字呢!

真是天理昭彰啊……

人们蜂拥而至,都要看看这头奇驴。农家院里,天天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认得公乘通的老人仔细端详,连连称奇:不错,正是公乘老先生的名字,一笔都不差!

那黑驴似乎通人性,见人围观,便低着头,默默吃着草料。有人想摸它背上的字,它便焦躁地跺蹄子;有人喂它胡萝卜,它扭过头去不肯吃。

消息很快传回了渚宫城。

公乘通的子孙听说这事,先是震惊,继而羞愧难当。大儿子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不出门,小儿子更是连夜收拾行李,说要出远门做生意。

爹一生行善,怎会……大儿子怎么也不愿相信。

倒是嫁到外县的女儿说了实话:哥哥还记得张货郎吗?那年他来找爹理论,我在门外听见,爹确实……

一家人这才明白,父亲生前那些,不过是掩饰罢了。

我们去把驴赎回来吧。大儿子终于开口,总不能让爹……在外面受苦。

可当他们打听到那户农家的住处,准备启程时,却听说湖南大旱,那户人家已经带着黑驴逃荒去了,不知所踪。

这个消息,让公乘通的子孙更加羞愧。他们不是没有能力寻找,而是实在没有脸面去面对那头背负着父亲名字的黑驴。

就让它去吧。大儿子长叹一声,这是爹的业报,我们若强行干涉,反倒坏了天理循环。

从此,公乘家的子孙行事格外谨慎。做生意童叟无欺,待人接物以诚为本。有人问起为何如此,他们总是说:人在做,天在看。

而那头黑驴的故事,却在荆南一带广为流传。老人们用它教育儿孙:

举头三尺有神明,暗室亏心,终究瞒不过天眼。你看公乘通,生前伪装得再好,死后还是要现出原形。

新上任的县令听说此事,特意在衙门口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

暗室欺心,神目如电。人间私语,天闻若雷。

很多年后,有商队在西北的戈壁上见过一头老黑驴,背上依稀可见字迹。它跟着一个流浪艺人,每到一处,艺人就会敲响手鼓,讲述一个关于因果报应的故事。

故事的结尾,艺人总会说:

这世上的债,欠下了总要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人啊,还是坦荡些好,免得将来无颜面对天地。

据说,那黑驴听到这里,总会仰起头,对着苍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警醒世人。

16、僧审言

蜀中云顶山,峰峦叠翠,云雾缭绕。山间的慈云寺,因着这灵山秀水,香火鼎盛,四方信众往来不绝。

寺中住持僧审言,虽披着袈裟,却全无出家人的慈悲。他生得肥头大耳,一双细眼总是滴溜溜转着,盘算着如何将寺产多捞些进自己的腰包。

这日,审言又在禅房里拨弄算盘。窗外飘来阵阵腊肉香,他咽了咽口水,吩咐小沙弥:去,让厨房今晚加个红烧肘子。

小沙弥面露难色:师父,这...怕是不妥吧?

审言眼睛一瞪: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自他当上住持,慈云寺就变了味道。信众布施的香火钱,他总要克扣三成;供奉佛祖的香油,他偷偷拿去换酒喝。更过分的是,他竟在寺外置了宅院,养着妻妾,生了儿女。

寺里稍有些骨气的僧人,都遭他排挤。唯有那些阿谀奉承、同流合污的,才能得他重用。

了尘师兄又被他赶去挑水了。两个小沙弥在廊下窃窃私语,就因为他劝师父少喝些酒...

嘘!小声些,让师父听见可就糟了。

这年冬天特别冷,山上积雪盈尺。审言却还要克扣寺中炭火,把省下的银钱拿去给自己添置狐裘。

腊月二十三,祭灶的日子。审言在禅房里烫了壶酒,正就着酱牛肉自斟自饮,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痛。

来、来人啊!他捂着胸口大叫。

小沙弥闻声赶来,只见审言面色惨白,指着空中瑟瑟发抖:石臼!石臼要掉下来了!

众人抬头,只见房梁空空,哪有什么石臼?

有老鼠在啃绳子!快!快赶走它!审言蜷缩在榻上,双手乱挥,绳子要断了!啊——

他惨叫一声,仿佛被重物击中,当场昏死过去。

寺僧们慌作一团,正要请郎中,审言却又悠悠转醒。他茫然四顾,刚松了口气,突然又指着空中惊叫起来:又来了!石臼又悬在那里了!老鼠!老鼠在啃绳子!

如此反复数十次,每次他都像是被无形的石臼砸中,惨叫昏厥,醒来后又重复同样的惊恐。直到天亮时分,他才在极度的痛苦中咽了气。

寺僧们面面相觑,都知道这是业报现前,却谁也不敢说破。

第二年开春,山下一个农户家的母牛产下一头小牛犊。这牛犊通体黄色,唯独腹下生着一片白毛,细看那白毛的纹路,竟是二字,清清楚楚,仿佛用笔写下。

消息传到寺里,僧众无不震惊。

果然是因果报应啊!

师父他...竟然转世为牛了...

农户听说这牛是慈云寺前任住持转世,吓得连忙要将牛送到寺里。寺中新任住持了尘禅师却摇头叹道:

既入轮回,便是新生。就让它在山下好生度此一生吧。

了尘禅师是当年被审言欺凌最甚的僧人之一,如今却能以德报怨。他带着寺僧前去看望那头小牛,只见它温顺地跪在牛棚里,眼中似有泪光。

阿弥陀佛。了尘禅师轻抚牛背,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望你今生好好修行,早得解脱。

说来也怪,那牛见了僧人,总是格外温顺。每逢初一十五,它还会面向寺庙方向,静静跪拜。

山下的百姓听说此事,都引以为戒。慈云寺的香火反而更加旺盛——大家都说了尘禅师慈悲为怀,是真正的高僧。

了尘禅师却常在讲经时说:不是老衲慈悲,是佛法慈悲。众生皆苦,轮回是苦。唯有持戒修行,方能离苦得乐。

那牛在农户家活了十五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死后,农户按照了尘禅师的嘱咐,将它葬在云顶山下,立了一块无字碑。

有人说,这是了尘禅师给审言最后的慈悲——不记前愆,愿他往生善处。

从此,蜀中一带的寺庙都以此事为戒,僧众持戒更加精严。而慈云寺在了尘禅师的住持下,成了真正的清净道场。

每当有新出家的僧人问起为何要严守戒律,师父总会讲起审言的故事,最后总要加上一句:

披上袈裟,就要对得起这身衣裳。莫要像审言法师,一世修行,反落得如此下场。

夕阳西下,云顶山的钟声悠扬。那无字碑静静地立在苍松翠柏间,仿佛在诉说着:因果不虚,善恶有报。修行人当时时警醒,莫负如来莫负心。

人生在世,举头三尺有神明。无论是出家在家,都当时时检点自己的言行。一念之差,可能就会铸成大错;一时之贪,或许就会万劫不复。唯有心存敬畏,恪守本分,才能在茫茫红尘中,守住那颗清净本心。

17、王珍

定州安嘉县有个金银匠,名叫王珍,手艺精湛,为人更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那一日,城西金光寺的方丈亲自登门,请他打造一套供奉用的金器银具。

“王施主,这套法器是要供奉佛前的,务必精心。”老方丈再三叮嘱。

王珍连忙躬身:“长老放心,小的必定尽心竭力。”

接下这单生意后,王珍寻思工程量不小,便找了同乡张贵做帮手。这张贵手艺尚可,只是有个爱占小便宜的毛病,王珍念在同乡情分,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个月后,法器打造完成,金光寺十分满意,除了工钱,额外布施了五百匹上好的绢帛作为功德。王珍将绢帛平分,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给了张贵。

他哪里知道,张贵在清点绢帛时,早已暗中多藏了十匹。

“反正寺里富裕,少十匹绢也不会察觉。”张贵暗自得意,将多藏的绢帛悄悄运回家中。

谁知不到半年,张贵竟一病不起,没几日就撒手人寰。王珍念在共事一场,还特意送了奠仪。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年关。王珍家中要办喜事,按当地风俗,需备一只羊做祭礼。他亲自去市集挑选,见一只羊格外肥壮,便买了回来。

奇怪的是,这羊自进了王家院子,就频频跪地,前蹄弯曲,眼中含泪,像是叩拜求饶。

王珍觉得蹊跷,对家人说:“这羊颇有灵性,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作打算吧。”

当夜,他将羊拴在院中柱子上,自己回房歇息。

刚躺下不久,忽听有人急促叩门。王珍起身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他以为是风声,便又躺下。谁知刚合眼,叩门声又起。

如此再三,王珍心中警觉,索性开着房门和衣而卧。

朦胧间,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飘然而入,到了床前竟扑通跪下。

“王兄救我!”那声音凄楚熟悉。

王珍定睛一看,竟是去世半年的张贵!

“张兄?你这是……”

张贵泪流满面:“王兄有所不知,当年寺中那五百匹绢,我私藏了十匹。如今堕入畜牲道,转生为羊来偿还。明日就要被宰杀,特来叩头乞命!”

王珍惊坐而起:“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那十匹绢就藏在老家灶房的暗格里,王兄一查便知。”

话音未落,张贵的影子渐渐模糊,竟化作院中那只羊的模样。

几乎同时,隔壁房间传来妹妹的惊叫。王珍急忙赶去,只见妹妹面色惨白:

“哥哥,我刚才梦见张贵跪在床前,说他偷了寺里的绢,转生为羊,求我们饶命!”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做的竟是同一个梦。

王珍当即提灯赶往张贵老家。张贵的寡妻还在,听说缘由,半信半疑地带着王珍到灶房。果然在墙角的暗格中,找到了那十匹绢帛,封条上还清清楚楚写着“金光寺”三个字。

次日天明,王珍带着绢帛和那只羊来到金光寺,将前因后果禀明方丈。

老方丈听罢,长叹一声:“一念之差,果报不爽。幸好王施主慈悲,给了他一条生路。”

王珍恳求道:“长老,这羊既是张贵转世,还请寺中收留,让它安度余生。”

方丈点头应允,特意在后院辟出一块地方,将羊好生供养起来,取名“长生羊”。

说来也怪,这羊在寺中极为温顺,每逢僧人诵经,它便安静跪听,仿佛真能领会佛法。

经此一事,王珍和妹妹两家都断了荤腥,再不食肉。

咸亨五年,王珍随船队出海经商。船上条件艰苦,新鲜菜蔬很快吃尽,同行的人都开始吃肉充饥,唯独王珍宁可顿顿白饭,也绝不破戒。

船主劝他:“王老板,海上航行非比陆地,何必这般苦了自己?”

王珍摇头:“人无信不立,我既在佛前许愿终身食素,便是饿死也不能破戒。”

同船的人无不敬佩他的诚心。说来也巧,当晚海上忽起大风,别的船只多有损伤,唯独王珍乘坐的这艘船安然无恙。老船工都说:“这是王老板的诚心感动了海神。”

后来,王珍的生意越做越顺,成了定州有名的富商。他始终乐善好施,每年都要布施重金给金光寺。

有人问他为何如此虔诚,他总是指着寺中那头安享晚年的长生羊说:

“你们看,贪图十匹绢,换来一世为羊。这世间的因果,何曾饶过谁?做人还是要本本分分,不是自己的,一分一毫也不能取。”

那长生羊在寺中活了很久,每逢王珍前来,它总要亲近一番。寺中的小沙弥常常看见,夕阳西下时,长生羊安静地卧在菩提树下,目光澄澈,仿佛已经参透了轮回的奥秘。

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却不知贪念一起,业障随身。唯有心存敬畏,恪守本分,才能在这因果轮回中,寻得一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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