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话 镜冢照幽冥（2 / 2）
宁瑜将金光咒与清心咒同时催至极致，勉强稳住身形与心神。阿翎也全力绽放清辉，护住二人周身。
然而，那幽冥镜的吸摄之力太过霸道，灰色鬼手更是集合了镜冢千年积累的镜傀之力，威力惊人。宁瑜的护体金光在双重压迫下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阿翎的清辉也被压缩到仅能护住周身三尺范围。
“公子！这镜子的力量核心在于‘映射’与‘复制’！它本身似乎没有固定的‘实体’！”阿翎在巨大的压力下，灵觉反而愈发敏锐。
宁瑜闻言，心念电转。这幽冥镜能映射万物，复制光影，拘役魂魄，但其本身，正如阿翎所说，并非以实体力量见长，而是以一种奇异的“规则”之力运作。它就像水面，能映照万物，但水面本身是“空”的，是“虚”的。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道德经的篇章划过脑海。对付这种以“虚”和“幻”为本的宝物，或许不能以力硬拼，而需从其本质入手。
“阿翎！”宁瑜大喝，“收敛所有力量波动！将心神沉入‘无念无想’之境，观想自身化为‘虚空’，化为‘无影’！它要映射，我们便不给它可映射之物！它要复制，我们便让它无物可复制！”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尝试，要求对自身心念有着绝对的掌控，稍有杂念，便会被镜光乘虚而入。
阿翎立刻明白过来，她天生灵鹤，本就亲近自然虚无之道，闻言立刻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思绪，甚至连“自我”的认知都暂时放下，将心神融入一种万物皆空、无我无相的玄妙境界。刹那间，她周身气息变得缥缈不定，仿佛化作了一缕清风，一道流光，在镜冢中存在，却又仿佛不存在。
宁瑜亦如此照做。他修为更高，对道家虚静之意的理解更为深刻。识海中万念俱寂，只余一片混沌未开的太初之景。自身形体、气息、乃至灵力波动，都极力内敛，归于沉寂。
二人气息的变化，立刻引起了幽冥镜的反应。那强大的吸摄之力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变得紊乱起来。那只巨大的灰色鬼手，也因失去了清晰的“映射对象”，动作变得迟疑、扭曲，构成它的无数镜傀面孔露出迷茫之色。
镜面混沌漩涡的旋转速度开始减缓，光芒明灭不定。它试图“寻找”宁瑜和阿翎，但那两人此刻在它的感知中，如同融入了背景，如同化为了“无”。
“就是现在！”
就在幽冥镜力量出现凝滞的刹那，宁瑜猛地睁开双眼！但他并未攻击镜面，而是将自身对“真实”、“本我”、“唯一”的坚定认知，化作一道纯粹无比、凝练如金刚的精神意念，如同划破虚空的闪电，直接射向了那幽冥镜的核心！
“镜花水月，终是虚妄！照影万千，不及其一！吾身即真，吾心即道，何须尔镜来鉴！”
这蕴含着对“真实”绝对肯定的意念，与幽冥镜那建立在“映射”与“复制”基础上的虚幻力量，形成了最根本的冲突！
与此同时，阿翎也福至心灵，将她那独一无二、纯净无瑕的灵鹤本真之灵，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如同一颗在无尽虚空中独自闪耀的星辰，发出“我就是我，非是倒影”的清晰存在宣告！
真实的意念，与本真的存在，同时作用于幽冥镜！
仿佛冰面被重锤击中！那幽冥镜的混沌镜面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它试图映射宁瑜的“真实”意念，却发现那意念纯粹唯一，无法复制；它试图映射阿翎的“本真”之灵，却发现那灵性独一无二，无法模仿！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光滑的镜面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不……不可能……”
“真实……为何物……”
“本我……无法映射……”
混乱、惊恐的意念从镜中传出。它那依靠映射外物而存在的根基，在绝对的“真实”与“本真”面前，发生了根本性的动摇！
裂痕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布满了整个镜面！镜中那混沌的漩涡开始崩溃、消散，那两个土夫子的魂影从中跌落出来，虽然虚弱，但总算脱离了禁锢。
轰隆！
巨大的幽冥镜彻底崩碎，化为无数碎片，四散飞溅！随着核心被毁，整个镜冢开始剧烈震动，四周的镜壁纷纷出现裂纹，映照出的景象变得支离破碎。那些镜傀发出最后的、充满解脱或不甘的嘶鸣，随之化为缕缕青烟消散。
空间的扭曲感逐渐消失，那光怪陆离的万花筒景象褪去，露出了墓室原本的岩石结构。原来，这镜冢并非无限大，只是阵法扭曲了感知。
宁瑜和阿翎长舒一口气，相视一笑，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疲惫与庆幸。方才一番较量，凶险程度尤胜真刀真枪，乃是对心性、悟性的极致考验。
宁瑜走到那方士骷髅前，拾起玉简，略一浏览，叹道：“果然，此君欲以幽冥镜窥探生死奥秘，拘役魂魄炼法，以求超脱。然，执着于外物映射，迷失于虚幻倒影，自身真性蒙尘，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幻。可叹，亦可悲。”
阿翎看着满地的镜片碎片，轻声道：“嗯，总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或者模仿别人，就会忘了自己真正是谁。真正的自己，不在镜子里，在心里。”
二人将两名虚弱但幸存的土夫子救出，又将那方士遗骸与玉简一同安葬，彻底平息了此地的阵法残余波动。
离开落星湾时，已是黄昏，夕阳余晖洒在湖面上，金光粼粼，不再有往日的诡异倒影。
“《庄子》有云：‘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宁瑜望着平静的湖面，悠然道，“心若明镜，物来则照，物去不留，不执着，不迷失，方能洞察万物本质，而不为外物所伤。此番经历，不仅破一幻镜迷阵，更让我等明了‘真实’与‘虚幻’、‘本我’与‘倒影’之辨。处世之道，当时时勤拂拭内心明镜，勿使惹尘埃，认清本我，方能不为外境所迷，不为人言所动。”
阿翎挽着他的手臂，笑容清澈如初。两人的身影，融入江南水乡的暮色之中，继续着他们洞幽探微、匡扶正道的旅程。而那“镜冢照幽冥”的诡异传说，则随着幽冥镜的破碎，化作了一个关于真实与虚幻、本我与迷失的深刻警示，流传于鄱阳湖畔。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