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孤灯苦读追远路.弱肩撑家守暖巢(1 / 2)
短暂的春节团聚,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鏖战。
1984年的春节,他只在家待了短短三天。
除夕夜的饺子刚下肚,年初一给族中长辈磕完头,年初二一早,他就坐不住了。
乡里春节要安排人值班,更重要的是,开春三月份的自考迫在眉睫,还有《国民经济计划原理》和《工业经济管理》两座大山等着他去攀爬。
他把自己关在自家那间低矮的西厢房里,窗棂上还贴着红艳艳的窗花,炕桌上却堆满了书籍和笔记。
门外是孩子的嬉闹声、邻居拜年的寒暄声、偶尔炸响的零星鞭炮声,构成一个喧闹而温暖的河西年的背景。
.他强迫自己盯着书本上那些抽象的术语和图表。
孩子的笑声由远及近,拍打着薄薄的房门:
“爹!爹!出来放炮仗!”他喉咙发紧,没有应声。
妻子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乖,爹在看书,给咱家挣大前程呢,别吵爹。”
孩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远去了。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声音。
一种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撞进眼眶。
他慌忙低下头,一滴滚烫的液体失控地落下,“啪嗒”一声,正正砸在摊开的《工业经济管理》教材上。
“成本核算”四个铅印的黑字,瞬间被晕染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墨迹在泪水里微微洇开。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抽泣,生怕惊动了门外那个为他扛起整个世界的女人。
那滴泪砸开的,哪里是书页?
分明是横亘在河东河西之间,那条汹涌的、名为现实的河。
默持守——故园家累的无声担当。
同一场风雪,席卷着南三河两岸。
河西,姬家那座低矮的农家小院,在1984年深冬的暮色中更显单薄。
煤油灯芯被昊佳英挑得亮了些,昏黄的光晕在糊着旧报纸的土墙上晃动,勉强照亮她怀里烧得小脸通红的孩子。
她用嘴唇试了试勺子里汤药的温度,小心地喂进孩子嘴里。
药汁苦涩,孩子扭着头抗拒地哭起来,嘶哑的哭声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揪心。
“咳咳…咳咳咳……”
一阵拉风箱般急促猛烈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撕扯着夜的寂静。
是婆婆的老肺气肿又犯了。
昊佳英心头一紧,迅速放下药碗,把哭闹的孩子往炕里头挪了挪,用棉被围挡好,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里屋。
婆婆蜷缩在炕上,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胸口,脸憋得发紫,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痛苦的嘶鸣。
昊佳英熟练地扶起婆婆,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在她佝偻的背上轻轻拍抚顺气,另一只手摸过炕头柜子上那个磨得光滑的小瓷瓶,倒出两粒甘草片塞进婆婆嘴里。
“娘,含住,含住就舒坦些……”她声音放得极柔,像哄着另一个孩子。
拍抚了好一阵,那骇人的喘息才稍稍平复。
婆婆浑浊的眼睛望着她,满是依赖和歉意,枯槁的手无力地搭在她手背上,冰凉。
安顿好婆婆躺下,掖紧被角,昊佳英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堂屋。
灶台上,那碗特意给婆婆温着的红薯稀饭早已凉透,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粥皮。
她疲惫地靠在冰冷的灶台边,目光掠过被灶烟熏得发黄的土墙。
墙上,那张她引以为傲的高中毕业证,在昏暗的灯光下,字迹依然清晰可辨,与旁边一张同样被熏黄、卷了角的乡办化工厂招工启事并排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