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借身(1 / 2)
民国十二年,江南水乡涟源镇出了件奇事。
镇东头陈记绸缎庄的掌柜陈有福,四十岁上才得了个闺女,取名秀娥,视若珍宝。这秀娥生得柳眉杏眼,肤白似玉,更难得的是天性聪颖,七岁能诗,九岁会绣,到了十六岁上,已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提亲的人差点踏破陈家门槛。
可天有不测风云,那年端午刚过,秀娥随母亲去城外寺庙上香,归途中淋了一场暴雨,当晚便发高烧,昏睡不醒。陈有福请遍了镇上的郎中,药灌下去几十副,却不见半点起色。
“陈掌柜,令千金这病来得蹊跷,非药石所能及啊。”最后一位老郎中把完脉,摇头叹息道。
陈有福夫妇急得团团转,只得四处求神拜佛。这一日,有个云游的道人经过陈家门前,掐指一算,说秀娥魂魄被邪祟所困,需用喜事冲煞。陈有福病急乱投医,想起早已定下娃娃亲的柳家,便急忙差人去送信。
柳家住在三十里外的柳树屯,当家的柳老实在镇上开着一家棺材铺,与陈有福本是故交。柳家小子名唤长生,比秀娥大三岁,生得浓眉大眼,老实本分,在棺材铺里学手艺。
接到陈家急信,柳家不敢怠慢,连夜准备聘礼,第二日便由柳长生带着上门提亲。谁知就在柳长生踏入陈家大门的当口,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小姐醒啦!小姐醒啦!”
丫鬟跌跌撞撞跑进前厅,满面惊惶。陈有福顾不得礼节,直奔后院女儿闺房。只见秀娥果然已从昏迷中醒来,正坐在床上,眼神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秀娥,我的儿啊!”陈夫人扑上前去,抱住女儿痛哭流涕。
秀娥却推开母亲,皱眉问道:“你们是何人?这是何处?”
陈有福心头一沉,忙道:“闺女,我是你爹啊!这是你家,你不认得了?”
秀娥摇头,目光落在随后赶来的柳长生身上,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他道:“我认得你!你是柳树屯的柳长生!”
众人皆惊。柳长生更是愕然,他与秀娥虽自幼定亲,但因男女有别,十年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都有长辈在场,从未单独说过话。
“秀娥妹妹,你...你怎知我是柳树屯的?”长生憨厚地问道。
秀娥不答,反而急切地追问:“今日是何年何月?我怎么会在这里?”
陈有福将日期告知,秀娥听后脸色大变,喃喃自语:“不对,不对,我明明已经...”
话说一半,她突然捂住头,痛苦地呻吟起来。陈夫人怕女儿再受刺激,忙让众人退出,只留丫鬟伺候。
当夜,陈有福辗转难眠,悄悄来到女儿房外,却听得里面有说话声。透过门缝一看,只见秀娥正对镜自照,手抚面庞,幽幽叹道:“好个俊俏模样,可惜不是我的身子...”
陈有福毛骨悚然,不敢声张,次日一早便悄悄请来了那位云游道人。
道人一见秀娥,便厉声喝道:“何方妖孽,敢附人身作祟!”
秀娥初时惊慌,随即镇定下来,冷笑道:“道长好眼力。我非妖非怪,本是柳树屯赵家女子,名唤玉娘。三日前不慎失足落水而亡,魂魄无依,恰逢这具身子魂魄离体,便借来一用。”
道人大惊:“你既已死,为何不去阴司报到,反而强占他人身躯?”
玉娘垂泪道:“非我强占,实是心有未甘。我与柳长生青梅竹马,早有婚约,谁知赵家嫌贫爱富,强行退婚,将我许配给镇上富户做妾。我誓死不从,投河自尽。如今既得重生,只求与长生再续前缘。”
这番话被躲在门外的陈有福和柳长生听得一清二楚。长生如遭雷击,喃喃道:“玉娘?真是玉娘的声音!”
原来柳树屯确有个赵玉娘,与长生自幼一起长大,情投意合。但赵家后来发迹,搬去了省城,便悔了婚约。半月前,玉娘投河自尽的消息传到柳树屯,长生还暗自伤心了一场。
陈有福又惊又怒,自己的女儿身体里竟然住着别人的魂魄,这还了得!他恳求道人无论如何要驱走玉娘的魂魄,让秀娥回来。
道人却摇头叹道:“令千金魂魄已散,回天乏术。如今这身子虽被玉娘所占,好歹是活着的。若强行驱魂,只怕这具肉身也保不住了。”
陈有福夫妇闻言,痛哭失声。一旁的长生却神色复杂,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秀娥”,心中五味杂陈。
几经商议,陈家终究舍不得女儿的身子变成一具死尸,只好默认了玉娘的存在。玉娘也乖巧,对陈家夫妇以父母相称,每日请安问好,渐渐赢得了些许亲情。
不久,在道人主持下,柳长生与“秀娥”完婚。新婚之夜,玉娘向长生哭诉别后情由,二人抱头痛哭,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婚后不久,玉娘提出想回柳树屯看看。长生自然答应,带着她回到老家。柳老实见儿媳知书达理,孝顺公婆,心下欢喜,不再计较前事。
一日,玉娘独自在村中散步,经过赵家老宅时,忍不住驻足观望。恰逢赵家老仆赵忠出门,见到玉娘容貌,惊得倒退三步,颤声道:“大小姐?你不是已经...”
玉娘忙道:“老伯认错人了,我是柳长生的妻子陈秀娥。”
赵忠揉揉眼睛,连声道歉,但口中仍嘀咕:“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玉娘匆匆离去,心中却泛起涟漪。当晚,她向长生提出想回省城赵家省亲。长生诧异道:“你如今是秀娥的身份,如何去得赵家?”
玉娘道:“我只远远看一眼父母兄弟,了却心愿便回。”
长生心软,只得答应。三日后,二人启程前往省城。
到了省城,玉娘轻车熟路地带着长生穿街过巷,来到一处高门大院前。正是赵府所在。玉娘躲在对面茶楼二楼,遥望赵家大门,泪如雨下。
不多时,赵老爷和夫人从轿中出来,玉娘见状,几乎要冲下楼去,被长生死死拉住。
“让我去!那是我爹娘啊!”玉娘哭道。
长生劝道:“你如今是陈秀娥,贸然相认,他们岂会相信?只怕将你当作妖孽!”
玉娘泣不成声。这时,赵府走出一位青年,锦衣华服,神态倨傲。玉娘指着他道:“那是我弟弟玉郎,从小被宠坏了。”
长生正欲答话,忽见玉郎身后跟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手持罗盘,在门口东测西量。那道人生得尖嘴猴腮,目光如炬,忽然抬头朝茶楼方向望来,正好与长生四目相对。
长生心中一惊,忙拉玉娘离开。回客栈的路上,他总觉得有人尾随,回头却不见异常。
当夜,长生梦见已故的父亲柳老实。梦中柳老实面色焦急,道:“儿啊,大难临头还不自知!你身边之人非人非鬼,已引来阴司注意。三日后午时,必有灾殃。速去城南白云观寻青松道长,或可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