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纸人陆(1 / 2)
民国初年,青州城有家“福隆造纸厂”,厂主姓周,名守财,五十多岁,胖脸上总挂着一副算计人的表情。他这造纸厂专造黄表纸,就是道观寺庙里画符祭祀用的那种。
周守财有个远房侄子叫周青,二十出头,父母双亡后从乡下来投奔他。周守财本不情愿,但见周青年轻力壮,便留下他做了个送货伙计,管吃管住不给工钱,只说是“学手艺”。
这年腊月二十三,周守财吩咐周青去城外送一批货。回来时天色已晚,风雪交加,周青在城郊小路上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倒在雪地里,浑身冰凉,只剩一口气。
周青心善,把身上棉袄脱下给那人裹上,背着他走了五六里路回城。等安顿在自己那小偏房里,又熬了姜汤喂他。那人醒来后,自称姓陆,名远,是从南边逃难来的纸扎匠。
“我原在老家做纸扎活儿,不想遭了灾,一家人就剩我一个了。”陆远叹气道。
周青见他可怜,便求周守财收留。周守财起初不肯,后来听说陆远精通纸艺,这才勉强答应让他暂住,帮着厂里做些杂活。
陆远话不多,但手上功夫了得,一张普普通通的黄表纸,经他手一摆弄,就能变出各种花样。他剪的纸鸟能在空中飞上几圈,折的纸兽能跑能跳,看得厂里伙计们啧啧称奇。
周守财对此却不以为然:“花里胡哨,能当饭吃?咱们做的是实用货,不是玩具。”
一日,城里“德盛丰”商行的少东家来厂里订纸,看见陆远随手折的一只纸鹤竟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大为惊奇,非要陆远给他做一套纸人纸马不可。
陆远推脱不过,用黄表纸精心扎了一套八仙过海,每个纸人只有三寸高,却在桌上自行走动,各显神通,把少东家乐得合不拢嘴,当场多付了十块大洋。
周守财这才对陆远另眼相看,安排他住进了好一点的屋子,工钱却只字未提。
转眼到了年关,造纸厂按例要宴请城中几位大客户。周守财为了显摆,特意吩咐厨房备下丰盛酒席,还请了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
谁知当天一早,周守财的独子周福贵在外面赌钱欠了一屁股债,债主上门讨债,周守财为保全儿子颜面,不得不拿出准备买原料的二百大洋填了窟窿。这样一来,宴席的钱就不够了。
周守财急得团团转,想把宴席规格降低,又怕在客户面前丢脸。正发愁时,陆远主动请缨:“东家若不嫌弃,今晚的酒席就交给我来操办吧。”
“你?你一个纸扎匠,懂什么宴席?”周守财怀疑道。
陆远笑道:“我自有办法,保管让宾客满意。只需给我一间空房,几刀黄表纸,再让周青给我打下手就行。”
周守财将信将疑,但眼下别无他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陆远和周青进了东厢房,关起门来忙活了一下午。周青按陆远吩咐,搬来了十几刀上好的黄表纸,又提了一桶清水。只听房中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什么。
傍晚时分,宾客陆续到来。周守财心中忐忑,不时往东厢房张望。
忽然,房门打开,陆远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一个捧着酒壶,一个端着果盘。周守财定睛一看,这两个小厮面色略显苍白,举止却十分得体。
“开始上菜吧。”陆远对周青点点头。
周青便引着两个小厮往宴客厅走去。不一会,一道道精美菜肴被送了上来:红烧鲤鱼、葱烧海参、清炖鸡、烤全鸭……样样色香味俱全。宾客们吃得赞不绝口,酒也是一杯接一杯,总不见少。
周守财暗自惊讶,尝了一口菜,鲜美异常,竟比城里最大酒楼的味道还要好。再看那两个小厮,穿梭在席间斟酒布菜,动作娴熟,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酒过三巡,有宾客提议要听戏。周守财正要吩咐人去请戏班子,陆远笑道:“不必麻烦,我这里有几个会唱曲的。”
他转身回房,不一会儿带着四个纸人出来,只有一尺来高,放在桌上。纸人躬身行礼后,一个打鼓,一个弹琴,另外两个开口唱起戏来,声音清亮婉转,竟是当红名角的唱腔。宾客们看得如痴如醉,掌声不断。
宴席一直持续到二更天,宾主尽欢。送走客人后,周守财忙问陆远:“你从哪请的厨子和戏班?这一桌酒席得花多少钱?”
陆远笑而不答,只道:“东家满意就好。”
周守财心中起疑,暗中盯着陆远和周青收拾。只见他们回到东厢房,那两个小厮和唱戏的纸人都站在房中,一动不动。陆远取来一桶清水,用手蘸水,轻轻洒在它们身上。转眼间,小厮和纸人都瘫软在地,变回了一堆黄表纸。
周守财推门而入,大吃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远平静地说:“不瞒东家,这些都是我用纸变的。酒菜也是如此,都是用纸化成的。”
周守财仔细察看地上的纸堆,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菜香味。他心中顿时起了贪念:若能得到这等法术,何愁不发大财?
“陆师傅,你这手艺教教我如何?我定不会亏待你!”周守财急切地说。
陆远摇头:“此术非人人可学,须有缘法。东家还是安心经营纸厂为好。”
周守财表面不再强求,心中却打定主意要偷学这法术。
此后数日,周守财暗中观察陆远,发现他每天清晨都会在院中面对东方静坐,口中念念有词。周守财便也早起,躲在窗后偷看偷听。
一天早上,陆远似乎察觉了什么,突然回头看向周守财藏身之处,微微一笑,不再念咒,只是静静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