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迷雾深重各绸缪（1 / 2）
静水县大牢深处，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血腥气，凝滞不散。黄惜才趴在冰冷的稻草上，背部的鞭伤在金疮药的作用下已不再流血，但每一次细微的移动仍会带来钻心的疼痛。然而，比肉体更受煎熬的是他的内心。小七那夜的突然出现与叮嘱，如同在黑暗的深渊中投下了一缕微光，让他知道李大人并未放弃他，外面正有人在为他的清白奔走。这丝希望支撑着他熬过了随后的几次提审。
马捕头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不再对他动用酷刑，但审讯的压力并未减轻。问题反复围绕着那袋官银的来源、他与李致贤的关系，以及是否认识“茂儿爷”展开。语气时而诱哄，时而威胁。
“黄惜才，你若再冥顽不灵，等朝廷的复核官员一到，人赃并获，便是死路一条！现在指认李致贤，尚可戴罪立功！”马捕头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
黄惜才闭着眼，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银子……是小人捡的。与李大人……无关。茂儿爷……不识。”
他死死守住这条底线。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但他记得小七的话，记得李致贤赠银时的眼神，更记得自己作为一个读书人，绝不能行诬陷之事。他甚至开始隐隐觉得，这场灾祸，或许正是因李大人欲查清某些真相而起，他若屈服，便是助纣为虐。
就在他与马捕头再次陷入僵持之际，牢房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狱卒恭敬的问安声。紧接着，牢门打开，几名身着官袍、气度不凡的男子在县令陪同下走了进来。为首一人面色严肃，目光如电，扫过牢房内的情形，最后落在遍体鳞伤的黄惜才身上。
“本官乃刑部员外郎周正，奉旨与都察院御史复核汝之案件。”周正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黄惜才，你将涉案经过，再详细陈述一遍，不得有丝毫隐瞒或虚言！”
复核官员，终于到了。
黄惜才心中一紧，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却被周正摆手制止。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伤痛和紧张，将当日如何被闯入、如何被搜出银两、如何被指认勾结盗匪的经过，原原本本，再次陈述了一遍，依旧坚持银两是“捡来的”，否认所有指控。
周正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偶尔会插问几句以了解更多关键细节，而坐在他身旁的那位书吏则奋笔疾书，将每一句话都迅速准确地记录下来。与此同时，站在一侧的马捕头以及静水县令二人的神情却显得颇为异样，似乎心中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待得所有相关人等全部完成了各自的陈词之后，周正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但从他那平静如水的眼神之中却流露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之感。沉默片刻后，只听见他用一种淡淡的口吻说道：“传原告王员外前来，并将其所提供之证物一并呈上堂来。”
李致贤站在书房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棂。他刚刚收到了来自静水县的密报，复核官员周正已抵达并开始提审。周正此人，在刑部素有“铁面”之称，虽非张世荣核心党羽，但为人刻板，重证据，不易被情理所动。此去是福是祸，尚难预料。
更让他心绪不宁的是，赵茂那边成功调换了伪造书信，虽暂时解除了一颗致命的明雷，但张世荣绝非肯轻易罢休之人。那神秘斗篷客的出现，以及其带来的“稳住”的建议，更像是一种策略性的后退，而非放弃。张世荣一定在酝酿着更隐蔽、也更危险的攻击。
干净的罪名......李致贤低声念叨着这句话，仿佛它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和谜团。究竟什么样的罪名才能被称为更干净呢？是贪污腐败吗？那似乎太过普通；是拉帮结派、朋比为奸吗？可这也并非罕见之事；亦或是......与皇室尊严有关？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野草般迅速蔓延开来，让李致贤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一股压抑感笼罩心头。就像有一张巨大的看不见的网正逐渐收拢，将他紧紧困住，但他却始终无法看清这张网的源头所在。敌人显然拥有滔天的权势，他们如同鬼魅一般隐匿于黑暗之中，使出各种阴险狡诈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便是李忠略显焦急的声音：大人。
李忠推门而入，低声道：“大人，我们安排在张府外监视的人回报，一个时辰前，张相国的心腹吴先生，秘密去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明远府上，停留约一刻钟后离开。”
“陈明远？”李致贤眉头紧锁。陈明远是朝中有名的“清流”领袖之一，向来以敢于直谏、不附权贵着称，与张世荣并非一路人。张世荣的心腹去见他做什么？
是试图拉拢？还是……构陷？
若是有人蓄意设局陷害他人，那么究竟要编造出何种罪名，才能借由所谓“清流”之口公之于众呢？毕竟这样一来，可以让这起事件看起来更为“清白”无瑕，同时也能使其具备更强的杀伤力和破坏力。如此精心策划的阴谋，背后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动机与目的。而那个被诬陷者，则可能面临无法承受的后果……
李致贤感到后背升起一股寒意。张世荣这一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若他动用的是明刀明枪的党羽，尚可防范反击；但若他巧妙地利用那些真正清廉刚直、却不明真相的官员……那才是真正的绝杀之局！
时间紧迫，情况紧急，他深知自己不能有丝毫耽搁，必须争分夺秒地去查个水落石出——张世荣到底想要在陈明远身边设下怎样阴险狡诈、深不可测的陷阱啊？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呢？而此时此刻，在那遥远的静水县境内，一座简陋朴素却又别具一格的黄家茅屋正静静地矗立在青山绿水之间……
夜色再次降临，小小的茅屋在寒风中显得愈发孤寂。黄李氏将最后一点糙米混着野菜煮成了稀粥，与儿子黄菡分食。自从黄惜才入狱，家中便断了主要的经济来源，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黄菡小口小口地喝着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大眼睛不时瞟向母亲紧锁的眉头和怀里那微微凸起的地方——那里藏着父亲的信和木牌。他知道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也知道母亲为此忧心忡忡。
“娘，”他放下碗，小声说，“我们把那个东西，交给来查案的大官，是不是就能证明爹爹是清白的了？”
黄李氏手一抖，粥碗险些脱手。她看着儿子天真而担忧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她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念头？但那个周大人，看起来公正，可这世道，官官相护的事情还少吗？万一这东西交出去，非但不能救丈夫，反而引来更大的灾祸呢？信里提到的“玄机门”、“信物”，听起来就非同小可，绝不能让官府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