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雪路揺る 仮面の遁れ(ゆきろ ゆる かめん の のがれ)(1 / 2)
“砰!砰砰砰——!”
铁炮的轰鸣已不再是骤雨,而是化作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墙壁,从正面、左翼、右翼同时压来。铅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不断有士卒在后撤途中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般扑倒,鲜血泼洒在皑皑白雪上,瞬间凝固成暗红的冰碴。
“不要乱!交替掩护后撤!长枪队断后,不许追击,不许纠缠!”石田三成的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显得沙哑而急迫,他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太刀挥向东南方向,“白云斋!舞兵库!”
“在!”两名浑身浴血的武将应声策马靠近,正是三成麾下的勇将户泽白云斋与山地舞兵库。
“你二人各率本部,不惜一切代价,向左、右两翼突进,牵制住敌军合围的势头!为我本队后撤争取片刻时间!”这是近乎送死的命令,但此刻已无他法。
“遵命!”二将毫无犹豫,怒吼着带领各自残兵,逆着人流,决绝地扑向那两片如同死亡森林般逼近的五七桐纹旗印。
“使番!”三成又唤过传令兵,“速去告知渡边勘兵卫,令他所部铁炮队拼死压制正面堤堰之敌,掩护主力转向!”
使番领命,刚拨转马头冲向阵前,石田三成便清晰地听到,自家铁炮队的还击声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稀稀拉拉。并非怯战,而是——风雪和持续的射击让劣质的火铳变成了烧火棍。他甚至隐约听到侧后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啊!我的眼睛——!”想必是某支“国友铳”的气密性彻底崩溃,灼热的火药气体倒喷,重创了射手。
就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混乱中——
“轰!!”
一声沉闷如雷、却远比铁炮更具威慑力的巨响,自堤堰后方炸开!那是六磅南蛮铜炮的怒吼!一枚巨大的灼热弹丸拖着隐隐的红光,划过低平的轨迹,并未直接落入最密集的人群,而是精准地砸在了三成军阵前正在用作掩体的竹束丛中!
“嘭!!”巨响伴随着木屑、竹条和冻土的疯狂飞溅!精心布置的竹束屏障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碎、抛飞。弹丸落地后余势未减,又向前翻滚跳跃,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与破碎的甲胄四散,一名躲在竹束后的铁炮足轻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巨大的动能碾过,顷刻间倒在雪地,没了生机。
“治部少辅殿下!”渡边勘兵卫纵马狂奔而至,甲胄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脸上写满了惊怒与绝望,“不行了!对方的南蛮铳,火绳特殊,这等风雪竟似毫无影响!射速又快又准!我军铁炮……已无力抗衡!请殿下速退,由末将断后!”
石田三成嘴唇翕动,刚想说什么,一个极其嚣张、带着浓重尾张口音的叫喊声,借助顺风,清晰地传遍了这片血腥的雪原:
“听着!羽柴中纳言殿下有令——!取得石田三成首级者,无论敌我,农兵直升侍大将!武士赏赐万石,封一城之主!其子子孙孙,皆可入‘饿鬼队’,享无尽前程——!”
这悬赏,恶毒而精准。它不再仅仅是金钱或土地的诱惑,而是直指武士阶层的终极梦想——身份跃迁与子孙后代的保障。尤其是“饿鬼队”这三个字,在赖陆军中象征着最光明的未来。
“取三成首级!”
“封妻荫子,在此一举!”
那悬赏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将赖陆伏兵眼底最后一丝克制燃尽,化作择人而噬的疯狂!然而,这疯狂却并非乌合之众的喧嚷,而是带着严整军纪与精良武装所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咚!咚!咚——!”
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太鼓声自水野、木下两阵深处擂响,不再是散乱的催促,而是总攻的号令!紧接着,十几支涂着朱漆的法螺贝被同时吹响,“呜——呜——”的悲鸣穿透战场,与太鼓声交织,奏响了为石田三成送葬的镇魂曲。
“嗬!!!”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从左右两翼轰然爆发!火光照耀下,只见水野平八麾下的精锐足轻,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踏着鼓点,开始稳步推进。他们身披统一的黑糸威胴丸,头戴阵笠或锹形兜,手中的朱枪放平,枪尖在雪光与火光映照下泛起一片冰冷的寒芒,如林推进,步伐整齐划一,压迫感十足。
而左翼木下佐助的部队,则展现出更强的突击性。木下佐助本人一马当先,身披那套标志性的南蛮胴具足,手持一柄大身枪。其麾下骑马武士紧随其后,再后方则是奔跑如飞的徒士足轻,他们如同一个巨大的楔子,狠狠凿向试图断后的户泽白云斋所部。马蹄踏碎冰雪,刀光闪烁,瞬间便将白云斋薄弱的防线撕开了一个血口。
更令人绝望的是来自正面的打击。堤堰上,福岛家的铁炮足轻在悬赏的刺激下,射击愈发精准狠辣。他们使用的南蛮铳射速快、故障率低,即便在风雪中,依旧能保持绵密的火力。弹丸如同长了眼睛般,专门瞄准三成军中的旗本、使番和穿戴显眼的武士射击。不断有高举旗帜的足轻中弹倒下,旗帜委顿于泥泞,指挥系统正在迅速崩塌。
“掩护殿下!”
“不要恋战,走啊!”
石田三成本队的忠勇武士们双目赤红,组成血肉人墙,拼死抵挡着从三个方向挤压过来的死亡浪潮。长枪交错,太刀劈砍,每一次兵刃碰撞都迸射出火星,每一次怒吼都伴随着生命消逝的闷哼。鲜血泼洒在白雪上,迅速汇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小溪流。
渡边勘兵卫挥舞太刀,格开一支刺来的长枪,对三成嘶吼道:“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已非战斗,乃是围猎!我军……已陷死地!”
石田三成环顾四周,只见视野所及,尽是翻飞的五七桐纹旗印和敌军狰狞的面孔。户泽白云斋和山地舞兵库的身影早已被汹涌的敌潮吞没,凶多吉少。本队士卒在绝对劣势下,虽仍在奋战,但败亡只是顷刻之间。
他深吸一口冰冷彻骨、混杂着硝烟与血腥味的空气,手中的太刀无力地垂下几分。那张一向清癯而固执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惨然与了悟。
完了。大阪之局,丰臣之气运,乃至他石田三成毕生的理想,就在今夜,在这冰冷的淀川堤堰下,被羽柴赖陆这精心编织的罗网,绞杀得粉碎。
“传令……全军,各自……突围吧。”
他声音沙哑,几乎微不可闻,却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莫要让石田三成跑了!取他首级者,万石封赏!”
木下佐助的怒吼声,如同霹雳般炸响,即便在喧嚣的战场上也能清晰可辨。他手中大身枪一指石田三成帅旗所在的方向,麾下将士的士气瞬间被点燃至沸点。
“杀啊——!”
原本还保持着阵型进行火力压制的赖陆军铁炮足轻,听到这声怒吼和那令人疯狂的悬赏,再也按捺不住。他们迅速将仍在冒烟的铁炮背到身后,或直接丢弃在一旁,反手抽出了腰间的太刀、打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跃出堤堰的工事和临时掩体,发出野性的嚎叫,向着溃退中的三成军发起了全面的白刃冲锋!
这一刻,远程射击的纪律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最原始、最血腥的追杀与收割。整个战场彻底失控,化为一场针对石田三成一人的疯狂狩猎。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马蹄践踏声……各种声音混合成一股令人胆寒的声浪,直冲被冰雪覆盖的阴沉夜空。
这震耳欲聋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波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穿透冰冷的空气,传入了数里之外,那片死寂的、遍布枯槁竹林的黑暗之中。
大阪城东门外,枯竹林深处。
浅野幸长和他麾下的五千精锐,已经在此潜伏了将近两个时辰。腊月的严寒无情地侵蚀着每一个士卒的肢体,甲胄冰冷如铁,呵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眉梢胡须上结成了白霜。长时间的静止不动,使得血液流通不畅,手脚早已麻木,甚至有人开始忍不住地轻轻磕碰牙齿,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浅野幸长本人也几乎到了极限。他感觉自己的眼皮如同坠了铅块,意识在温暖的沉睡和冰冷的警戒之间反复拉锯。就在他几乎要闭上眼睛,沉入那诱人却致命的黑暗边缘时——“莫要让石田三成跑了!杀啊——!”
那隐隐约约、却异常清晰的喊杀声,如同一声惊雷,在他近乎冻结的脑海中炸响!
“呃!”幸长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凭借本能强行挺直了几乎要僵硬的腰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一股后怕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睡意。“好险!若是方才睡着了,怕不是要活活冻死在这竹林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喉咙,却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侧耳倾听,那喊杀声虽然遥远,却持续不断,而且似乎正向某个方向移动。
“石见守!”幸长压低声音,呼唤身旁的族弟兼重臣浅野氏重,“你听到了吗?远处……是什么动静?”
浅野氏重同样冻得脸色发青,但眼神却锐利如初。他凝神细听片刻,不确定地回答:“主公,声音是从西北方向,淀川那边传来的……太远了,听不真切,但喊杀声震天,似乎还夹杂着‘抓三成’……‘不要跑了’之类的呼喊。”
“抓三成……”幸长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与浅野氏重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狂喜与决断。
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像死人一样趴了这么久,伪装成溃退的“石田军”,忍受着冻馁之苦,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等待石田三成主力尽出、大阪城内最为空虚、守军注意力完全被城外大战吸引的这一刻吗?!
城外杀声震天,意味着石田三成的夜袭已经彻底爆发,而且从这声势和呼喊的内容来看,战况极其激烈,甚至……三成本人可能已陷入危局。
这正是他们等待已久的,也是羽柴赖陆布局中,最关键的那枚棋子落下的时刻!
浅野幸长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用尽可能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对浅野氏重以及身边几位核心将领低声喝道:
“传令下去!全军整备,检查兵器甲胄,噤声前行!”
“目标——大阪城东门!”
“我等‘石田军’,‘败退’回城的时候……到了!”
浅野幸长的命令如同在冻僵的躯体中注入了一股滚烫的铅水。五千“石田军”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活动着麻木的四肢,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许多人需要同伴搀扶才能站稳,冻僵的腿脚根本不听使唤,行进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
“快!都快些!磨蹭什么!”浅野幸长压着嗓子低吼,心急如焚。他回头望向西北方,那里的喊杀声、哭叫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分辨出兵器碰撞的锐响和垂死的哀嚎。显然,石田三成的败军正朝着这个方向溃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