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孤岛惊魂 上（2 / 2）
朱元璋大步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十二章衮服，但龙袍的下摆似乎沾染了些许尘土，甚至有一处不明显的撕裂痕迹。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布满了血丝，周身散发着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杀气和血腥味，仿佛刚刚从修罗场中归来。杜安道和几名气息彪悍、眼神锐利的锦衣卫指挥使紧随其后。
马皇后也跟在后面，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后怕，一进门目光就急切地寻找朱橚，见他安然无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到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心又提了起来。
“参见陛下（父皇）！”殿内所有人，包括云奇，都慌忙跪倒在地。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扫过全场，在平安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最终落在了被云奇抱着的朱橚身上。
朱橚适时地露出害怕的表情，往云奇怀里缩了缩，小声地带着哭腔喊道：“父皇……怕……”
看到幼子这副惊吓过度的模样，朱元璋脸上的戾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冰冷。他并未立刻说话，而是走到主位上坐下，目光再次扫视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夜，宫中有宵小作乱，现已伏诛。”
只此一句，便让殿内温度骤降！伏诛！轻飘飘的两个字，背后不知是多少条人命！
“静思斋临近事发的北三所，”朱元璋继续道，目光如炬，盯着云奇，“咱且问你，近日以来，尔等在此，可曾发现任何异常？听到任何异响？见到任何可疑之人或物？无论巨细，从实报来！”
云奇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恭声将近日之事一一禀报，包括五皇子如何受惊、如何指认虫豸、刘院使建议用雄黄驱虫、以及两位皇子前来探访等事，皆如实道来，并未隐瞒，但也未添加任何个人猜测。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偶尔瞥向朱橚和平安。
当听到朱樉质疑平安手上药粉、朱橚受惊哭闹时，他冷哼了一声。听到朱棡前来挖角平安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除此之外，奴婢等日夜精心伺候殿下，并未察觉其他异常。今夜之前，北三所方向虽偶有异响，但皆不甚清晰，奴婢等只当是野猫或风声，未敢妄加揣测，亦怕惊扰殿下休养。”云奇最后总结道，语气谨慎而恭顺。
朱元璋未置可否，目光转向地上的平安：“你，抬起头来。”
平安身体一颤，艰难地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天颜。
“药童平安，”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终日在此煎药，出入庭院，可曾见过、听过什么？”
平安吓得牙齿打颤，伏地道：“回……回陛下……奴婢……奴婢只知按时煎药，小心火烛，不敢……不敢窥探他事……院中……院中除了花草，并无……并无异常……”他吓得几乎语无伦次，但牢记着朱橚的暗示，绝不多说一个字，将一切推作不知。
朱元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对杜安道道：“搜。”
杜安道立刻示意，两名锦衣卫上前，开始对平安进行极其仔细的搜身。从头到脚，每一寸衣物、每一个口袋、甚至发髻都不放过。
平安紧闭双眼，身体抖成筛糠，心中拼命祈祷那毒丸已被彻底处理干净。
片刻后，锦衣卫回禀：“陛下，并无异常之物。”
朱元璋又看了一眼刘纯：“刘院使，你这药童，平日表现如何？”
刘纯连忙躬身：“回陛下，平安性子木讷，不善言辞，但于药理炮制一道颇为专注用心，手脚也还算干净。平日除了煎药，便是研读医书，并无不良嗜好，也未见与外界有何异常往来。”他这话倒是有几分回护之意，但也基本属实。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吓得魂不附体的平安和看似懵懂惊恐的朱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马皇后在一旁看得心焦，忍不住开口道：“重八，小五自中毒后便一直体弱受惊，棡儿樉儿来闹那一场更是雪上加霜，今夜又被这般动静惊吓，你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先让孩子安生些吧！”言语中带着一丝埋怨和心疼。
朱元璋看了发妻一眼，又看了看确实脸色苍白、依偎在云奇怀里不敢看他的幼子，眼中的戾气终于消散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对杜安道摆了摆手。
杜安会议，让锦衣卫退下。
“北三所之事，与尔等无关。”朱元璋终于下了定论，语气依旧冰冷，“但近日宫闱不靖，静思斋之封锁，暂不解除。一应饮食用度，皆由专人送入，尔等安心在此伺候五皇子，无旨不得外出，亦不得与外界传递消息。违者，以同谋论处！”
“奴婢（臣）遵旨！”所有人连忙应声，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封锁继续，意味着他们仍然被软禁于此，生死依旧悬于一线。
朱元璋起身，又看了一眼朱橚，语气稍稍放缓：“好生养着。”便不再多言，大步离去。杜安道和锦衣卫紧随其后。
马皇后落在最后，走到云奇身边，看了看朱橚，眼中满是心疼和不忍，低声道：“好生照顾小五，外面的事……不必担心。”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匆匆离去。
殿门再次关闭，侍卫依旧重重把守。
但这一次，殿内的气氛却与之前有所不同。最大的威胁——直接的审问和搜查——似乎暂时过去了。陛下亲口说了“与尔等无关”，这相当于一道暂时的护身符。
云奇长长地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乳母和宫女们也有种虚脱之感。
平安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看向朱橚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无法言喻的震撼。
朱橚也悄悄松了口气。最危险的关口，似乎闯过去了。父皇虽然多疑，但眼下北三所的突发事件显然更加重要，吸引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暂时无暇深究静思斋这些“细枝末节”。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封锁仍在，他们依然被困在这孤岛之中。而北三所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夜深人静时，当其他人在极度疲惫和后怕中昏昏睡去，朱橚却依旧清醒。他支棱着耳朵，努力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后半夜，风声似乎带来了一些模糊的只言片语。巡逻侍卫换防时极其低微的交谈声，顺着风飘入轩窗。
“……真惨……都焦了……”“……谁能想到……藏着那等杀器……”“……幸亏发现得早……”“……余党……还在搜……”“……地道……通到外面……”
断断续续的词语，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真相：北三所发生了爆炸！似乎与火器有关！有人伤亡（“焦了”）！可能还有余党在逃！而且那里真的有地道！
朱橚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平安听到的“火器图”并非空穴来风！北三所内真的隐藏着一个秘密研发或储存火器的据点！今夜之事，要么是意外爆炸，要么是父皇的强行清剿引发了冲突和爆炸！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一个巨大的麻烦被彻底引爆了！
而这件事，又会给朝堂、给宫廷、给他自己，带来怎样深远的影响？
孤岛之外，雷霆已然劈落，深宫正在浴血。而孤岛雷霆已然劈落，深宫正在浴血。而孤岛之内，暗枭屏息，等待着风暴的余波，以及……风暴之后的机会。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