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国师的沉寂》(1 / 2)
萧绝攥着装有密旨和镇渊令的锦囊,走出那座偏僻小院时,夜色已深到极致。
没有月亮,几颗零星的寒星点缀在墨黑的天幕上,光芒微弱,仿佛随时会被浓重的黑暗吞没。风比来时更冷了些,带着深秋特有的、侵入骨髓的寒意,刮过宫墙间的窄巷,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暗处低声哭泣。
引路的老太监依旧提着那盏光线昏黄的羊角灯,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走在前面。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似乎更轻,也更急,仿佛这深宫夜色里,藏着什么连他都感到不安的东西。
萧绝跟在他身后,甲胄在行走间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摩擦声。他脸上的表情,比来时更加冷硬,更加沉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又彻底冻结了,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冰冷杀意,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密旨和镇渊令在锦囊里,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掌心。
皇帝的信任与重托,云芷在澄瑞堂生死未卜的虚弱,京城四处可能仍在肆虐的怪人与混乱,还有那个蛰伏在国师府、操纵了一切阴谋、如今又掀起腥风血雨的最终敌人……
所有的重量,所有的责任,所有的杀机,都汇集于此,压在他的肩头。
但他并没有直接返回澄瑞堂。
走到一个岔路口时,他停下了脚步。
“王爷?”老太监察觉到他停下,也转过身,低声询问。
“去宫门。”萧绝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冰冷而清晰,“我要出宫。”
老太监似乎有些迟疑:“王爷,此刻宫外……”
“这是陛下的旨意。”萧绝打断他,扬了扬手中的锦囊,语气不容置疑,“即刻出宫,调集兵马,处理城中之乱。”
老太监不再多言,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带路。”
他们转向了通往宫外侍卫值房和宫门的方向。
越靠近宫门,空气中那股不祥的气息似乎就越发明显。不再是单纯的寒冷和寂静,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和压抑。空气中似乎飘散着澹澹的、混杂着焦煳、血腥和某种腐败气味的异味。远处,偶尔会传来一两声更加清晰的、非人的嘶吼或短促的惨叫,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像是被夜色这只巨兽无声地吞噬了。
宫门的守卫比往常森严了数倍。火把通明,照得城墙下亮如白昼。披坚执锐的禁军士兵密密麻麻地肃立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宫墙外的黑暗,脸上都带着紧绷和不安。看到萧绝和引路太监靠近,守门的将领连忙上前行礼,确认了萧绝的身份和手中的通行令牌(皇帝早已安排)后,才下令缓缓打开了沉重的宫门。
宫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混乱的气息,勐地扑了进来。
萧绝迈步走出宫门。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他,瞳孔也微微收缩了一下。
宫门前的御道和广场上,已经不再是白日里庄严肃穆的模样。
到处是狼藉。
丢弃的杂物,翻倒的车辆,散落的货物,甚至……零星暗红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一些地方还有燃烧过的焦黑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远处街道的方向,火光隐隐闪烁,不是节庆的灯火,而是失火房屋燃烧的光焰。哭喊声、惊叫声、奔跑声、呵斥声、以及那种令人牙酸的、金属砍剁在坚硬物体上的声音……隐隐约约,混成一片嘈杂而压抑的背景音,笼罩着这座陷入混乱的古老都城。
可以看到一些全副武装的巡城司士兵或京营兵卒,在将领的指挥下,结成小队,紧张地巡视着主要街道,驱逐着试图靠近宫城的惊恐百姓,也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的小巷深处。他们的脸上,大多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和强撑的勇气。
更远处,国师府方向的天空,那几道粗大的黑色烟柱,在夜色中依旧清晰可辨。它们不再笔直冲天,而是如同有生命的巨蟒,在低空中缓慢地、诡异地扭动、盘旋。烟柱之中,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隐隐的、非人的嚎叫和哭泣声,似乎正是从那片被黑烟笼罩的区域传来,随着夜风飘散,增添着无边的恐怖。
然而,与整个京城的混乱、恐惧、紧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那座被黑烟笼罩、理应是最混乱、最恐怖源头的国师府本身,以及其周边区域,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心底发毛的……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萧绝站在宫门外的高阶上,目光锐利如鹰,遥遥投向国师府所在的方向。
那个方向,原本是京城达官显贵聚居的区域之一,楼阁相连,灯火通明。但此刻,以国师府为中心,方圆近一里的范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厚重的黑幕彻底笼罩。
没有寻常失火区域的救火呼喊和慌乱奔走。
没有士兵围剿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
甚至……没有那些肆虐其他街区的怪人的嘶吼和受害者的惨叫。
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几道无声扭动的黑烟,只有烟柱中明灭的血光,只有那片区域上空,仿佛连星光和月光都彻底拒绝降临的、比别处更加浓重深沉的黑暗。
以及,一种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
死寂。
就像一片被毒液彻底浸透、所有生机都被瞬间扼杀的土地。又像一个张开了巨口、耐心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沉默的深渊。
“王、王爷……”跟随萧绝出来的一名靖王府亲卫将领,看着那片死寂的黑暗区域,声音有些发干,“国师府那边……从黑烟升起后,末将先后派了三批弟兄靠近查探,可……可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就像是……像是石沉大海。连个响动都没有。”
另一名将领接口,脸上带着惊惧:“不仅仅是派去的人。最开始黑烟刚起时,那附近还有些百姓逃出来,哭喊着说里面有吃人的怪物,说看到邻居突然发疯互相撕咬……可后来,就再也没有人从那个方向逃出来了。连靠近那条街的猫狗,都像是消失了一样。巡城司和京营的人,现在也只敢在外围远远设防,根本不敢靠近核心区域。”
萧绝沉默地听着。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片被死寂和黑暗包裹的国师府。
异常平静?
不。
这根本不是平静。
这是比任何喧嚣和混乱,都更加可怕、更加不祥的征兆。
国师玄玑,这个蛰伏了数十年、暗中操控了无数阴谋、甚至能施展“溯影绘真”那种逆天禁术反噬的老魔头,在皇后倒台、慕容家覆灭、阴谋彻底暴露、皇帝下旨全面清剿的当口,不仅没有仓皇逃窜或负隅顽抗,反而以一种近乎嚣张的、掌控一切的姿态,提前发动了某种可怕的邪术,制造了遍布京城的混乱与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