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铁门风雪（1 / 2）
十五日，逆江，溯风，昼夜兼程。
当铁门关那如同洪荒巨兽脊骨般横亘在苍茫戈壁上的灰黑色城墙，终于出现在舰队视野尽头时，凛冽的西北风已如刮骨钢刀，裹挟着细碎冰砾，抽打在“镇海”号伤痕累累的船体上，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关隘依山而建，扼守狭窄通道。关前，是广袤荒凉的戈壁滩，此刻却被密密麻麻的营帐覆盖，如同给灰黄大地披上了一层杂色的鳞甲。关后，则是连绵起伏、被薄雪覆盖的矮丘。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牲口粪便、劣质烟草、金属锈蚀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混合的气息。肃杀、压抑、疲惫，是这片土地的主旋律。
潮州舰队的到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瞬间打破了关前码头的沉闷。巨大的战船缓缓靠岸，船体上触目惊心的爪痕、焦黑的雷火灼迹、大片凝固的暗褐色血斑，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来自何等惨烈的战场。玄色的“林”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带着一股刚从死亡之海淬炼出的铁血煞气，压得码头上来往的士卒和民夫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敬畏地望向舰艏。
“镇海”号跳板放下，林自强踏上铁门关的土地。
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玄青劲装，外罩一件暗沉无光的旧皮甲。腰间悬着“镇岳”长刀与“断云”古剑，手中紧握煞气内敛的“镇海戟”。脸上新添的伤疤被寒风刮得有些发红，眉宇间的疲惫被一种更深沉的冷峻取代。西北的风沙似乎瞬间就扑满了他的肩头，但他站得笔直，如同钉在戈壁滩上的一杆标枪。
无需刻意释放，雷音圆满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沉稳的步伐中自然流露。那是百战淬体、力退明脉后沉淀下来的厚重与威压。所过之处，喧嚣的码头迅速安静下来，无论是搬运物资的民夫，还是巡逻警戒的士卒，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力量场，纷纷垂下头，让开道路，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末将屠人雄，恭迎林大总管！”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穿透风声传来。
只见前方，一支约百人的精锐骑兵簇拥着一员大将疾驰而来。为首之人，身高八尺开外，膀大腰圆，身披厚重的玄黑色山文重甲，肩甲铸成咆哮的巨象头颅，正是巨象军指挥使、铁门关中路大军主帅——屠人雄！他须发皆张，面如重枣，胯下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乌骓踏雪”，奔至林自强近前方才勒马停住。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嘶鸣，四蹄踏地，溅起一片冰尘。
屠人雄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如豹，重甲铿锵。他大步走到林自强面前，虎目炯炯，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得过分、却已名震天下的新任西北道行军大总管、镇北将军。目光扫过林自强脸上的伤疤，落在他手中那柄煞气沉凝的镇海戟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光芒——有惊叹，有审视，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感慨。
“林将军！”屠人雄抱拳，声音依旧洪亮，却带着一丝不同于以往的郑重，“一别经年，将军风采更胜往昔！死亡之海一战，孤身断后，力退明脉兽皇！壮哉！此等壮举，我辈闻之，唯有热血沸腾，恨不能同往！今日将军驾临铁门关，实乃我西北将士之幸，南汉之幸！”
林自强同样抱拳还礼，姿态不卑不亢：“屠帅过誉。自强年轻识浅，此次蒙陛下与朝廷信任，委以重任，实乃临危受命，惶恐之至。铁门关乃西北门户，屠帅坐镇多年，威震敌胆，经验丰富。日后西北战事，还需屠帅及诸位同僚鼎力相助，自强亦当以屠帅为楷模，戮力同心，共御外侮！”
一番话，既点明了自己朝廷钦命的身份，又给足了屠人雄这位老牌统帅、上次象州大捷合作过的老上司面子。军中实力为尊，战功为王！林自强虽已雷音圆满，战力冠绝西北诸将，但初来乍到，根基未稳，面对屠人雄这等手握重兵、根深蒂固的实权大将，必要的尊重不可或缺。
果然，屠人雄脸上露出一丝受用的笑意，那丝审视也淡去了几分。他大手一挥：“林大总管一路劳顿，关外风寒，请先入关！帅府已备下接风酒宴，为总管及潮州卫的兄弟们洗尘！请！”
“有劳屠帅。”林自强点头，翻身上了亲卫牵来的战马。陈闯、赵破虏等将领紧随其后。
一行人策马，在屠人雄及其亲卫的簇拥下，穿过戒备森严的关城。厚重的铁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露出关内更加庞大、如同迷宫般的营垒。街道两旁，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各路驻军士卒。他们看着那个被屠帅亲自引路、年轻却气势沉凝如渊的身影，看着那面饱浸血火的“林”字大旗，看着潮州卫将士身上尚未洗去的硝烟与血渍，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期盼，也有一丝疑虑。
“看！那就是林将军！”
“死亡之海…明脉兽皇…真的假的？”
“废话！没看见屠帅都亲自出迎吗？那气势…啧，隔着老远都让人喘不过气！”
“听说才十八岁？雷音圆满？我的天…”
窃窃私语如同风中的沙粒，弥漫在街道上空。
帅府大堂，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关外的寒意。酒宴已开，各路统兵将领、关内重要文官济济一堂。气氛却有些微妙，远不如上次象州大捷后的庆功宴那般热烈。一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主位旁那个年轻的身影上。
林自强居于主位左侧（主位空悬，象征大总管权威），屠人雄居右。他并未急于动筷，只是平静地端起一杯温热的浊酒。酒液浑浊，带着西北特有的粗粝感。
“诸位，”林自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堂内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自强奉旨，总督西北军务，驰援铁门关。临行前，陛下赐虎符，丞相赐重宝，所托者重！然，自强深知，西北战局之糜烂，非一人之力可挽。欲破强敌，需三军将士同心戮力，如臂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