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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吉显得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自己会受到如此的重视,不太肯定地说:“这种时候太后的确该听几句忠言。”
景耀退到一边,愤恨的目光射到地板上又弹向杨奉。
杨奉缓缓吸入一口气,如果说擅闯太后寝宫是死罪,他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招来灭族之祸,“皇帝尚有两个弟弟,三年前被送出皇宫,可有人前去迎他们进宫”
景耀插口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逆耳忠言,原来不过如此,我早已做好安排,明天一早就将两位皇子接来。”
“等到明天就来不及了”杨奉抬高声音,“朝中大臣会抢先一步,从两位皇子当中选立新帝,留给太后的只是一个虚名。至于咱们三位,都将成为人人痛恨的奸宦,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景耀哼了一声,“陛下宴驾还不到半个时辰,朝中大臣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所动作。”
的确,皇帝得病不过三日,就算是医术最为精湛的御医也料不到病势会发展得如此迅猛。
杨奉压低声音对左吉说:“太后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吗”
左吉脸色微变,“杨公是什么意思”
“太监不可信。”杨奉自己就是太监,可他仍然要这么说,“咱们是藤蔓,天生就得依附在大树上,一棵大树倒了,就得寻找另一棵,我相信,已经有人将消息传给宫外的大臣了。”
景耀摇摇头,“不可能,没人有这个胆量,而且宫卫森严”
左吉没有那么镇定,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情,“我、我去见太后。”
左吉匆匆离开,景耀一团和气的脸上怒意勃发,低声吼道:“你的大树倒掉了,这时才想换一棵大树,已经晚了。”
杨奉冷冷地迎视景耀,“你应该感谢我。”
“感谢你就因为你说了一句无用的废话朝中大臣一盘散沙,绝不敢擅立新君。你故意危言耸听,无非是想取得太后的信任。”
“朝中大臣并不总是一盘散沙,尤其是在对付咱们这种人的时候。景公,你多少也该读一点史书。”
景耀面团似的白脸顷刻间变得通红,隔了一会他说:“杨公想必读过不少书,你能预测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两名太监互相怒视,像是准备决斗的剑客。
左吉很快返回,跟他一块来的还有皇太妃上官氏,她的出现立刻消融了客厅里的剑拔弩张。
上官皇太妃是皇太后的亲妹妹,完全可以代表皇太后本人,她一言不发地坐在椅榻上,身边没有侍女,接受三名太监的跪拜之后,她呆呆地想了一会,从袖中取出纸札,说:“太后已经拟定手谕,你们即刻前去迎两位皇子入宫。”
景耀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上官皇太妃又想了一会,继续分派任务,“景公,有劳你去迎接东海王,杨公”
杨奉马上站起身,“我愿意留在宫内为太后奔走,而且我还有一些话要面禀太后。”
上官皇太妃摇摇头,“其它事情先不急,有劳杨公前去迎接另一位皇子。”
杨奉一愣,他刚刚打赢一场战斗,转眼间又由胜转败。眼下形势微妙,留在太后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个位置只属于左吉,其次的选择是去迎接东海王,可分配给他的却是另一位皇子迄今为止连王号都没有的皇子。
杨奉没有选择余地,只能恭敬地领命。
两名太监开始了竞争,杨奉向寝宫大门跑去,景耀招呼庭院里的手下。两刻钟之后,杨奉聚集了自己的随从,与景耀一伙在皇宫东青门相遇,守门郎显然对宫内发生的事情有所察觉,正紧张地查看太后手谕。
景耀走到杨奉身边,低声道:“恭喜杨公,迎立孺子称帝,这份功劳可不小。”
说到“孺子”两个字时,景耀加重了语气,因为这就是另一位皇子的小名。
“你真该多读一点史书。”杨奉冷冷地说,只要没死,他就不肯承认败局已定,无论分派到自己手里的是个什么东西,他都要好好利用。
第一章进宫
韩孺子从睡梦中被一阵摇晃唤醒,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没有睁开双眼,懒懒地嗯了一声。
“起床,孺子,咱们要回去了。”
母亲的声音缥缈得如同仙乐,韩孺子强撑着抬起眼皮,在朦胧的灯光中,看到了母亲既兴奋又紧张的脸孔,“母亲”
“神佛保佑,咱们终于能回去了。”母亲重复道,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回哪”韩孺子慢慢坐起,还是没明白状况。
“回宫里,你要当皇帝了。”
韩孺子揉揉眼睛,终于清醒过来,“我不想回去,也不想当皇帝。”
母亲攥住儿子的一条胳膊,“不准你说这种泄气话,永远也不准,明白吗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会有许多人挡在路上,你得”
母亲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儿子刚刚十三岁,正处于对人情世故似懂非懂的阶段,很容易误解大人的话。“皇位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母亲温柔地说,“武帝是你的祖父,他喜欢你,亲自给你起的名字,若不是太早驾崩,武帝会立你当皇太孙。”
韩孺子点点头,母亲经常对他唠叨这些话,可老实说,他根本不记得祖父的模样。他迅速穿衣戴帽,与母亲一块走出房间。
外面很黑,也很冷,庭院里影影绰绰地站着许多人,没有人点灯,母亲将儿子推到身前,用高傲的语气说:“这就是武帝之孙、桓帝之子。”
庭院里忽喇喇跪下一片人影,韩孺子很紧张,但是没有退却,他不想让母亲失望。
离得最近的一个身影起身走过来,一股冷风随之而至,韩孺子对这股冷意印象莫名其妙地深刻,多年之后都无法忘怀。
“我是中常侍杨奉,迎请皇子进宫。”
母亲听出了中常侍话中的不敬,于是用更冷淡地语气说:“只是一名中常侍”
杨奉点下头,微微弯腰,对韩孺子说:“请皇子登车。”
韩孺子回头看向母亲,夜色中,母亲的脸像是笼罩着一层冰霜。
“我们娘俩儿是被撵出皇宫的,想让我们回去,绝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她说。
杨奉的腰弯得更深一些,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王美人,老奴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宫里的另一批人此刻正在迎接东海王的路上,不用我多说,王美人也该明白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