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快音时代的开启(1 / 2)
翌日,午时。
北区别墅区,乔亮家。
阳光明媚,却透不过落地窗内凝重的空气。
赵娟在厨房里心神不宁地忙碌着,砧板上的切菜声都比往日沉闷了几分。
她时不时探头看向客厅,丈夫乔亮正陪着刚到的张承文和王彩霞说话,但那气氛,粘稠得让人心慌。
“老张,彩霞,你们可真是大忙人啊。”
乔亮笑着,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三请四请才来,怎么,儿子当了大老板,你们也跟着日理万机,把我们这老哥们老邻居给忘了?”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茅台,作势要倒酒:
“来来来,今天必须多喝几杯,罚你们的!”
张承文连忙抬手,虚虚一挡,笑容勉强得像糊了一层纸:
“老乔,别忙,酒......等会儿,等会儿再喝。”
他的声音干涩,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乔亮。
王彩霞更是坐立难安,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低着头,仿佛地板上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赵娟端着一盘油光锃亮的红烧排骨走过来,放在已经摆了不少菜的桌上,笑着打圆场:
“就是,承文,彩霞,你们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呀?小杭那么有本事,集团做得那么大,你们就该享清福嘛!又没到去看孙子孙女的时候,雨琪这孩子也是,最近电话都少了,问她就说工作累,奇奇怪怪的。”
孙子孙女和雨琪这两个词,像两根针,精准地扎在了张承文和王彩霞最敏感的神经上。
王彩霞的肩膀几不可查地一抖,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张承文脸上的那层纸糊的笑容彻底垮掉。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像是从肺腑深处艰难抽出来的一样,带着沉重的锈音。
他看了一眼满桌的佳肴,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老乔,娟儿,酒,先不急着倒,有件事,有件顶重要的事,得先......先跟你们说说。”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乔亮脸上的笑容僵住,慢慢放下了酒瓶。
他看看面色灰败、眼神闪烁的张承文,又看看几乎要缩成一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王彩霞,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猛地放大,变成了一只攥紧他心脏的冰冷的手。
他和赵娟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充满了惊疑不定。
“什么事啊?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乔亮试图用玩笑驱散这诡异的气氛,但声音自已都没察觉地绷紧了:
“能有多大事?边吃边说!这菜可是我老伴儿忙活一上午的!”
他又要去拿酒瓶。
“老乔!”
张承文猛地伸手,死死按住了乔亮的手腕,他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这事不说透了,这酒,我喝不下去!一口都咽不下!”
乔亮的手被按住,感受着对方冰凉的颤抖,他的心也猛地往下一沉。
赵娟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快步走近,声音发紧:
“承文,彩霞,到底怎么了?你们别吓唬人!是不是小杭公司出大事了?需要钱?需要多少?你们开口啊!”
王彩霞猛地抬起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她看着赵娟,嘴唇哆嗦得厉害,声音破碎不堪:
“娟,我们对不住你们,我们没脸,没脸见你们了啊,我们不是人......”
轰!
乔亮只觉得脑子像被重锤砸中,嗡嗡作响!
赵娟更是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惊恐地睁大。
“什么对不住?什么没脸?你说清楚!”
乔亮的声调骤然拔高,带着他自已都没意识到的厉色:
“老张,到底怎么回事?说啊!”
张承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脸颊的肌肉抽搐着,再睁开时,眼里满是红血丝和深不见底的愧疚,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老乔,对不住,我们......我们骗了你们......瞒了你们好久......”
王彩霞已经泣不成声,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
“我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张杭他是厉害......太厉害了......可这心......这心也变野了啊......老话说的没错,男人有钱就变坏......是真的啊!是真的啊!”
“什么......什么变坏?什么意思?”
赵娟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被乔亮一把扶住。
那个她一直不敢深想的可怕猜想,此刻狰狞地浮出水面。
乔亮的脸色从铁青转为骇人的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眼睛死死钉在张承文脸上,几乎要喷出火来:
“张承文!什么变坏?张杭他到底干什么了?啊?说!”
王彩霞放下手,泪流满面,绝望地看着他们:
“他......他不是东西......他花心烂肺......他贪得无厌啊!他的女人......不止雨琪一个啊!他在外面......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不止一个!他还......还跟那些女人生了孩子了!好几个孩子啊!我们为什么忙?为什么神出鬼没?就是要去偷偷照顾他那些孩子啊!娟,老乔,你们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知道了又能怎么办?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没用啊!我们知道了也不敢跟你们说......我们怕啊......怕失去你们这家朋友,更怕......更怕那时候雨琪已经陷进去了,我们要是捅破了,雨琪怎么办?她得多疼啊!我天天睡不着觉,我心像被油煎一样啊!我不是人......”
她捶打着自已的胸口,痛不欲生。
哐当!
乔亮脑子里那根叫做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他!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碗碟震得哐哐作响!
“你他妈放屁!放你妈的狗臭屁!”
从不爆粗口的乔亮,如同暴怒的雄狮,猛地站起身,指着两人的手指都在剧烈颤抖:
“什么意思?啊?张杭在外面乱搞你们早就知道?还他妈帮着瞒?帮着打掩护?张承文!王彩霞!你们还是不是人?啊?你们看着我!看着我们!像看傻子一样是不是?看着雨琪像看傻子一样是不是?这房子!这车!那烟酒行!拿着烫不烫手啊?啊?”
极致的愤怒让他失去了所有控制,他猛地抓住厚重的实木餐桌边缘,双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向上一掀!
哗啦!
整张桌子被猛地掀翻!
一桌子的鸡鸭鱼肉、汤汤水水、精致的瓷盘酒杯,瞬间天翻地覆!
滚烫的汤汁四处飞溅,碎裂的瓷片迸射得到处都是!
浓郁的香气混合着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现场一片狼藉,如同灾难过后!
“乔亮!你疯了!你干什么!”
赵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得尖叫,眼泪汹涌而出,她扑上去死死抱住丈夫的胳膊:
“你冷静点!这跟承文和彩霞有什么关系?他们是张杭的父母,不是张杭本人啊!你冲他们发什么火啊!”
“没关系?啊?”
乔亮猛地甩开赵娟,力气之大让赵娟踉跄了一下,他赤红着眼睛,像要吃了张承文和王彩霞一样:
“他们瞒着就不是帮凶?他们看着我们感恩戴德!听着我们夸他们儿子是情种!是模范男友!心里是不是在笑话我们傻逼?啊?他张杭是个什么玩意儿?是个玩弄感情、猪狗不如的畜生!你们!你们生了个什么狗比东西!滚!都给我滚!这房子!这车!那店!老子统统不要!都还给你们!拿着你们的臭钱滚蛋!什么东西!”
张承文和王彩霞脸色死白,僵立在原地,任由汤汁溅在身上,任由乔亮的怒骂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们身上。
张承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背脊彻底佝偻下去,头几乎要埋到胸口,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他还活着。
王彩霞则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捂着脸,哭声被巨大的恐惧和羞愧压成了呜咽。
“老乔......你骂得对......骂得对......”
张承文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是我们没教好......他是畜生......他不是人......我们对不起你......”
王彩霞抬起满是泪水和菜渍的脸,绝望地哭喊:
“老乔......有钱真的会变坏啊......我们最开始也不知道啊......后来知道了,晚了啊......我们骂他打他,他说他能处理好,说他对雨琪是真爱,说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说他自私,但绝不会不要雨琪......”
“放他娘的狗臭屁!真爱?”
乔亮怒吼着打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彩霞脸上:
“真爱他妈的能出去偷人?真爱能搞出孩子来?你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啊?我呸!”
“后来......就越陷越深了......”
王彩霞哭得几乎晕厥:
“他甚至还......还想着要办婚礼,他去找那些女人的家里人,一个个想去说服,想都给名分......他是彻底疯魔了,走上绝路了......现在,雨琪知道了......我们想着,千错万错,现在最要紧的是雨琪啊!老乔,我知道你杀了我们的心都有,我要是你,我拿刀捅了那个畜生的心都有!但你现在跑去,非要拉雨琪走,等于是在她血淋淋的心口上再插一刀啊!她现在最受不了的就是刺激了!我们得先想想怎么让雨琪缓过来!我拿雨琪当自已亲闺女看的啊!咱们先不提那个杀千刀的畜生,就说雨琪,行不行?怎么才能让雨琪好受一点点?”
这番话,像带着冰碴子的冷水,暂时浇熄了乔亮一部分狂怒的火焰,但心口的剧痛更清晰了。
赵娟也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女儿!
她哭喊着:
“雨琪呢?我闺女呢?她昨天打电话就不对!声音哑得厉害,问什么都不说,就说累......她在哪儿?我的雨琪在哪儿啊?”
她冲上前抓住王彩霞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在......在她那个好朋友,王肖霜的公寓里......”
王彩霞吃痛,流着泪说:
“她肯定不愿见你们......见了你们,她更难受,更没脸......更不知道怎么办......张杭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心理专家团队,陈博士他们,要不......我叫他们过来,让他们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说话,怎么做,才能不刺激到雨琪,才能稍微......稍微给她一点点安慰?”
张承文也抬起头,老泪纵横,看着乔亮,眼神里是彻底的哀求:
“老乔,现在天大地大,雨琪最大,那畜生,随你怎么处置,你要揍他,我给你递最粗的棍子!你往死里打!打死了,我张承文要是皱一下眉,吭一声,我天打雷劈,就不配和你做这么多年兄弟!但现在,咱先紧着雨琪,行吗?老乔,瞒着你,是我不仗义,是我不够兄弟!你恨我,我认了!但我这心里......这几年,没一天安生过啊!”
乔亮胸口剧烈起伏,像拉破风箱,死死瞪着张承文,眼睛红得吓人。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指着张承文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
“好!张承文!这话是你说的!张杭!老子揍定他了!你给我递棍子!你记住了!”
“我记着!我一定递!”
张承文毫不犹豫,眼神决绝甚至带着一丝疯狂。
“行!”
乔亮吼出这个字,猛地跌坐回沙发,双手捂住脸,可捂不住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极致的愤怒过后,是灭顶的心疼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击垮。
赵娟瘫坐在一旁,泪流满面,喃喃道:
“那就叫......叫专家来吧......赶紧叫来......”
张承文几乎是踉跄着走到一边,用颤抖的手拿出手机,拨通了曹文的电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曹文......让陈博士他们......来吧,快点。”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乔亮双手捂着脸,粗重的呼吸声从指缝间漏出,肩膀依旧因余怒未消而微微颤抖。
赵娟紧紧挨着他坐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死死攥着衣角,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乔亮的背,眼神空洞地望着满地狼藉,不知在想什么。
王彩霞则瑟缩在张承文身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仿佛自已是个罪大恶极的囚犯。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四人都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头。
曹文带着两个人迅速走了进来。
陈博士身后跟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穿着干练套装、表情冷静专注的女专家。
两人一进门,目光迅速扫过现场的一片狼藉、四位老人红肿的眼睛和绝望的神情,立刻对情况的严峻性有了直观的认识。
他们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和专业,没有丝毫惊讶或不适,显然是见惯了各种情感风暴的场面。
“张先生,夫人。”
陈博士微微点头,声音平和而清晰,带着一种能让人稍稍安定下来的力量。
他的目光又转向乔亮和赵娟,谨慎而尊重地询问:
“这两位就是乔雨琪小姐的父母吧?”
“是,我是乔亮,这是赵娟。”
乔亮猛地抹了一把脸,努力想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但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颤抖:
“博士,情况......情况你们大概知道了?我闺女......我闺女她现在......”
提到乔雨琪,他的声音又哽住了,说不下去。
“我们了解了基本概况。”
陈博士的声音放缓,充满了共情:
“请放心,我们来的目的,就是尽我们所能,帮助乔雨琪小姐度过这个最艰难的时期,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些关心她的人,如何用最有效、最不会造成二次伤害的方式去支持她。”
女专家从随身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接口道,她的语速平稳,用词精准,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静但至关重要的临床会诊:
“根据张先生之前提供的关于乔小姐的性格基础档案......”
这些专业的词汇让四位老人有些茫然,但那份严肃和精准,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地听着。
女专家继续解释,目光扫过四位家长:
“简单说,她过去相信的一切,关于爱情,关于张杭先生,甚至关于这个世界的美好,可能在瞬间崩塌了......”
“她可能会拒绝沟通,拒绝饮食,甚至可能出现心悸、失眠等身体上的反应。”
赵娟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捂着嘴点头:
“对对......她昨天电话里就是......什么都不说,就说累......声音都是飘的......”
“所以。”
陈博士接过话,声音更加柔和但语气非常肯定:
“现阶段,任何试图靠近、追问细节、解释、甚至替张杭先生辩解的行为,都可能被她的大脑视为一种攻击和压力,激发更强烈的排斥反应,可能将她推得更远,造成更深的封闭和痛苦,她需要时间和绝对安全、不受打扰的心理空间,来慢慢消化这个她无法接受的现实,尝试重新拼凑破碎的自我认知。”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她自已一个人受苦吗?”
乔亮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
“我是她爸!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乔先生,您别急。”
陈博士温和但坚定地安抚他:
“不打扰不等于不作为或放弃,恰恰相反,我们需要用一种极低压力、毫无需求感的方式,让她能持续地、隐约地感受到你们的爱和存在,但这种关心不能是逼迫,不能要求回应,更不能带有任何让她感到需要原谅谁或做出决定的色彩,它应该是一种无声的、坚定的陪伴和支持信号。”
“具体要怎么做?博士,你告诉我们,我们一定照做!”
张承文急切地追问,身体前倾,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女专家操作了一下平板,给出具体建议:
“首先,确保她的基本生活绝对不受影响,人身安全得到最高级别的、不着痕迹的保障,这是重建她破碎的安全感的基础,其次,可以尝试发送信息。”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四位老人:
“信息内容至关重要,绝对不能提张杭先生,不提事件本身,不要问为什么、怎么样了,不要表达你们的愤怒或指责,哪怕是对张杭先生的指责,这会让她觉得你们沉浸在自已的情绪里,而非关注她的感受,更不要替张杭先生道歉或解释。”
“那......说什么?”
赵娟茫然地问。
“说一些最日常的、充满你们个人风格和关怀的、不带任何压力的话。”
女专家举例:
“比如,琪琪,妈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酱牛肉,给你留了一大份,放冰箱了,你想吃的时候回来拿,或者女儿,爸爸看你之前提过的那本画册到了,给你放书房了,闺女,天气变冷了,记得加件衣服,家里有你的厚被子。”
陈博士补充道:
“关键是通过这些日常的话语,传递一个核心信息,爸爸妈妈在这里,家在这里,我们对你的爱没有任何条件,不会因为这件事有任何改变,这道门永远为你敞开,你可以随时回来,也可以永远不回来,但你永远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爱你,这是在帮她重新锚定一个不会崩塌的坐标,一个除了那段受伤感情之外,她依然拥有的、坚实的后盾。”
乔亮和赵娟认真地听着,努力消化着每一个字,仿佛在聆听最重要的圣旨。
乔亮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虽然眼神依旧痛苦,但多了几分清晰的方向感。
“如果......如果她一直不回消息呢?”
王彩霞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微弱。
“那就不要追问。”
女专家肯定地说:
“不发第二条追问怎么不回?看到了吗?,一次就好,她看到了,就够了,回不回应,是她的自由和权利,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得到回应,而是让她看到关心,持续的、不带压力的看到,本身就是一种治疗。”
陈博士最后总结道:
“几位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请记住,这是一个需要极大耐心和克制的过程,你们稳定而包容的态度,本身就是对她最好的良药,现阶段,先尝试用这样的方式建立联系,后续根据情况变化,我们再调整策略。”
专业的分析像一盏明灯,驱散了四位老人心中的部分迷雾和混乱,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知道第一步该往哪个方向小心翼翼地迈出。
陈博士团队离开后,房间里死寂一片。
四位老人按照专家的建议,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地给乔雨琪发去了那些看似平常却重若千钧的微信。
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沉默中,张承文猛地起身,打开曹文刚送来的新酒菜包装,拿出一瓶新的高度白酒,用牙咬开瓶盖,给自已倒了满满一玻璃杯,酒液晃出来洒在手上他也浑然不觉。
他端起来,走到乔亮面前,眼睛通红:
“老乔,娟儿,我不是东西,我养出个畜生!这杯,我罚我自已瞎了眼!蒙了心!”
说完,一仰头,三两多白酒硬生生灌了下去,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咕噜声。
紧接着是第二杯:
“这杯,罚我对不起兄弟你!对不起我们几十年交情!”
第三杯:
“这杯,罚我委屈了雨琪!我不是人!”
第四杯、第五杯......他一口气灌下一斤多白酒,脸瞬间变成紫红色,身体剧烈摇晃,猛地弯腰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乔亮看着他那副惨状,赤红的眼睛里情绪翻腾,愤怒、心痛、无奈、还有一丝残留的兄弟情谊剧烈撕扯着他。
他猛地抓起酒瓶,也给自已倒了满满三杯,嘶吼着:
“老子也有错!老子瞎了眼!看错了人!没护好闺女!”
一杯接一杯,如同喝毒药一样灌下去,呛得他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眼泪狂飙。
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一个用自虐般的罚酒宣泄着无边的愧疚,一个用烈酒燃烧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和心痛。
片刻后。
酒劲彻底上来,张承文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抓着乔亮的裤腿,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对不起啊兄弟......我对不起你啊......我把你闺女害惨了啊......你打死我吧......打死我算了......”
乔亮也滑坐到地上,用力拍打着张承文的背,声音嘶哑哽咽,满是酒气和泪水的味道:
“混蛋!你们父子俩都是天杀的混蛋......可我闺女怎么办......我闺女的心......被你们碾碎了啊......她才多大......她以后怎么办啊......”
王彩霞和赵娟在一旁看着,早已哭成了泪人。
赵娟走过去,扶起王彩霞,两个母亲抱在一起,王彩霞泣不成声:
“娟......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雨琪要是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赵娟拍着她的背,眼泪止不住地流:
“别说傻话......现在......现在得挺住......为了雨琪......都得挺住......”
这一场风暴,终于在这惨烈的、混合着酒精、泪水、怒骂和嚎哭的场面中,暂时平息下来。
但那份沉重的痛苦、巨大的裂痕和乔亮心中那根必须挥出去的棍子,都深深地烙印了下来,无法磨灭。
餐厅里弥漫着酒气、菜馊味和心碎的味道,一片狼藉,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
......
同一时间。
港岛中环,玻璃与钢铁的森林直插云霄,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勾勒出全球金融中心的繁忙与冷酷。
在其中一栋顶级写字楼的最高层,一间可俯瞰维多利亚港壮丽景色的会议室内,气氛却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巨大的环形红木会议桌光可鉴人,周围坐着七八位衣着极其考究、神色精明中带着审视的男女。
他们分别是来自淡马锡、高瓴资本、加拿大养老基金投资公司、以及另外两家顶级美元基金的代表。
空气中弥漫着现磨蓝山咖啡的浓郁香气和高级香水的淡淡尾调,但也混杂着一种无声的、近乎实质般的较量气息。
会议桌的主位空着,正对着的是一块一百二十英寸的巨型高清屏幕,此刻尚且漆黑,如同一个沉默的审判者,等待着主角的登场。
这些资本市场的巨鳄齐聚于此,只为同一件事。
瓜分张杭手中KS公司那35%的股份。
消息灵通如他们,早已风闻KS内部的控制权变更以及张杭与京都陆家兄弟的激烈交锋,更清楚张杭近期在物流、电商等领域一系列疾风骤雨般的投资所带来的巨大资金需求。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难得的、或许可以以友好折扣价入手这家顶级流量平台股权的机会,但也伴随着风险。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谈判对手。
淡马锡的负责人王总,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低声对身旁高瓴资本的副总李总说:
“听说张杭这次非常急,现金流似乎很紧张,KS内部变动,加上他在外面的布局,资金链压力肯定不小。”
高瓴的李总是个微胖、总是笑眯眯的中年人,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笑容下的眼神有多锐利:
“看起来是,不过,老王,你跟他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小子哪次是好相与的?就算他急着用钱,也别指望能在他身上占到太大便宜,他精得很,很可能反过来利用我们的这种心理。”
CPPIB的代表,一位华裔女性Sarah,微微蹙眉,用流利的中文加入谈话,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98亿美金的估值,35%的股份就是34.3亿现金,还要求两周内全额支付......这个胃口和条件,在当前的环境下,是不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她翻看着手中的KS最新运营数据简报,指尖点着上面的图表:
“KS最近的用户增长曲线似乎略有放缓,而且刚刚经历了核心管理层动荡,创始人出局,陆鸣系强势介入,这个估值基准,是否应该重新考量?毕竟,未来的不确定性增加了。”
他们的交谈声很低,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依然清晰可闻。
其他几位代表也微微颔首,显然抱有同样的疑虑和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