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为找(1 / 2)
凛冽的山风撕扯着衣袍,栾卓跟在守山人身后,沿着蜿蜒于绝壁的隐秘小径向东境跋涉。为驱散长途的孤寂,也为了解东境这潭深水,栾卓主动问起了小象国东境王庭心腹之地的往事。
守山人步伐稳健,踏在覆雪的岩石上几无声息,声音低沉如山谷回响:“当年老王在世时,东境与西境也算得上同气连枝,一致对外。老舍王在西境的威望,足以压住两边的小心思。”
话锋一转,带着冷冽:“可老王死得不明不白……新王上位,对西境就只剩下提防和猜忌了。后来他敢发兵応国,却死活不肯与西境联手。怕啊……怕老舍王麾下的铁骑,会借着联手的由头,顺势就把东境也囫囵吞了。”
这番话惊雷,在栾卓心中炸响,瞬间拨开了许多迷雾。他终于明白了当年小象国特使为何计划向福寨求援応国,却又半途而废——根源就在这东境的剧变!老王暴毙,本该继位的长子被废黜,幼子因得宠上位。
最终,被剥夺一切的长子铤而走险,血洗宫廷,弑弟夺位,才坐稳了这东境江山。
也正是这位踩着至亲鲜血登基的新王,为了稳固权位、转移矛盾,才悍然发动了对応国的战争。
思绪翻涌间,一个名字蓦地刺痛了栾卓的记忆——驻拉!那个曾与少爷策马同游、把酒言欢的东境贵胄,后来却变得面目全非,冷酷披着人皮的凶兽,竟能毫不犹豫地下达对边境福寨的灭寨绝杀令!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血腥的背叛,与东境王权更迭的惨剧交织缠绕,在栾卓心中形成巨大的、冰冷的谜团:王庭的血雨腥风中,驻拉扮演了什么角色?他经历了什么,才将旧日情谊碾得粉碎?福寨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哀嚎,是否就是新王稳固统治的祭品?
栾卓忍不住追问,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紧:“那……如今坐在东境王座上的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名号为何?”
前方的守山人脚步未停,破旧的皮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沉默了片刻。
最终,只是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得被风撕碎:“名号?不过是个染血的符号罢了。至于他是谁……”守山人顿了顿,语气带着悲悯的疏离,“一个坐在兄弟骸骨铸就的王座上,日夜疑惧,连昔日盟友都不敢信任的可怜人罢了。他的名字,知道了……未必是福分。”
守山人讳莫如深的回答,非但没有解开栾卓的困惑,反而像在迷雾中又添了一把湿柴,让疑云更加浓重、更加阴郁。
一个名字,一个统治者的名号,能成为忌讳?这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秘密和不祥。
山道愈发险峻,嶙峋的怪石在暮色中张牙舞爪,宛如蛰伏的巨兽。
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栾卓裹紧了皮袍,目光紧紧锁住前方守山人那在风雪中依旧挺拔的身影。
这个沉默寡言、对山林了如指掌的男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题。他知晓的秘辛远比他吐露的多,而他选择缄口的,恐怕才是风暴真正的核心。
“驻拉……”名字在栾卓舌尖反复碾磨,带着血腥味。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笑声爽朗之人,如何在东境剧变的熔炉里,被锻造成了一个下达屠寨命令的冰冷机器?
是权力的诱惑扭曲了他的灵魂?
是家族在血腥清洗中覆灭让他变得疯狂?
还是……他本就是新王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屠刀,早已在杀戮中泯灭了最后的人性?
福寨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些绝望的哭喊,是否就是他向新王献上的、染血的投名状?而少爷……是否正是洞悉了现实的残酷,才彻底断了再去打探的念头?
“福寨……”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栾卓心底升起,比这山风更刺骨。守山人对那场惨剧也并非一无所知?他是否知晓驻拉转变的内情?
守山人感受到身后栾卓翻腾的心绪与沉重的目光。
他并未回头,脚步依旧沉稳,却忽然开口,声音穿透呼啸的风雪,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旧日恩怨,如这山间流岚,散了便散了。前路漫漫,该你知晓的,到了地界自然明了。不该知晓的……强求,不过是自寻枷锁,徒惹祸根。”顿了顿,声音沉重,“东境这潭水,深不见底,浊浪滔天。多看,少言,更要守住本心。你我……终究只是匆匆过客。”
过客?
栾卓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少爷将他托付给守山人,难道真的只是让他当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
守山人带他深入这虎狼之地,又岂会仅仅是为了避祸?他抬头望向铅灰色的、仿佛要压垮群山的天空,风雪更急了。
这趟东行之路,从踏上第一步起,就已无法回头。
东境新王模糊而狰狞的面孔、驻拉堕落的真相、福寨焚灭的根源……如同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嗜血猛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也燃烧着他无法熄灭的探寻之火。